《英雄志22八王世子》英雄志22八王世子(6)
丰王爷放下心来,便慢慢踱回了河畔,装得一脸温善祥慈。正发呆间,镜子行里忽然走出一名伙计,气喘吁吁,将一面银镜搬到门外,自取干布擦拭。
丰王爷撇眼打量这名伙计,看他二十岁不到,头上一抹皂巾,污秽少洗,脚下却穿了双新靴子,望来恁不相搭。他留上了神,便吟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此言带了禅机,说得是六祖慧能“见性谒”的上半阙,下阙则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正等着那伙计来答,却见他微微一愣:“您……您老说得啥?”
丰王爷微笑道:“小兄弟,我想买镜子,你这儿有的卖么?”那伙计喃喃地道:“咱们掌柜出门去了,您若要买东西,晚些再来。”说着便又擦起了镜子,不时打量丰王爷,好似遇上了怪人。
丰王爷心道:“看来不是这人。”他心情有些浮躁,便假意伸了个懒腰,正左右张望间,忽听背后一人笑道:“客倌要买镜子么?”
丰王心下震动,看这人便算是天上掉下来的,也得有个咚地一声,岂能这般无声无息地现身?骇然之下,左掌提至胸前,转身向后,右拳倏地击出,但听轰地破空大响,雪花飞散,好似投石入池,半空溅出了一个涟漪。
拳力渐消,涟漪渐散,丰王爷心头怦怦直跳,只见先前那小伙计不见了,眼前只剩一面穿衣大银镜,照出了一名蓑笠翁,不是自己,却又是谁?
丰王爷张嘴茫然,赶忙走到银镜后方察看,却还是不见人影。转头去看对街,殷闻达等人全站起身来了,元亨、元朗则是面露诧异之色,二人交头贴耳,想都没料到自己这般武功身手。
方才那拳虽说击了个空,却透出了霸道内劲。丰王爷不免也泄了武功家底,原来他才是当今皇族第一高手。只是过去“财不露白”,不到要紧关头,绝不在人前展现武功,以免多树强敌。
眼看武当众高手已要联袂过街,丰王爷却连使眼色,示意他们莫要过来,以免打草惊蛇。
点子迟迟不现身,先前却有人说话,想是要打草惊蛇,也好瞧瞧自己带了多少帮手。丰王爷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宁定下来,他放下双掌,来到那面镜子旁,只见银镜薄薄一层,一如平常,不见什么机关,他绕行了一圈,看不出点子躲在哪儿,正想过去砖厂里瞧瞧,却听背后再次响起了笑声:“客倌啊,不过买面镜子,怎就动手动脚啦?”
丰王爷心头怦地一跳,知道点子总算又现身了,这回不敢冒失,只静静背对来人,道:“朋友,是你约我来的么?”
“是。”嗓音就在耳边,相距不远,丰王爷悄悄回目望后,却还是不见人影,背后除了那面大镜子,以及镜中的蓑笠翁,再无一物。丰王越看越是犯疑,索性转身过来,正张望间,忽见镜子里的自己鼻梁高了些,下巴瘦了些,容貌竟似变了?他咦了一声,揉了揉眼,突见镜中蓑笠翁微微一笑,道:“王爷,幸会啊。”
镜中有人?丰王爷寒毛直竖,正要放声狂叫,镜中人却笑道:“别怕,咱不会害你的。”
丰王爷全身发抖,怎么也没料到点子居然藏在镜中?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碰了碰镜子,镜子里的怪客也提起手来,向前碰了碰,举动合拍,宛如镜中照影一般。丰王爷头皮发麻,嘶哑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镜中人微笑道:“放心,咱不是‘义勇人’。”
听得对方揭露自己的身分,丰王爷顿时脸色惊恐,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镜中人道:“请王爷转过身去,面向河水。没我的吩咐,不许朝镜子望来。听到了么?”
丰王爷心里发慌,他本想抓住此人,严刑拷打,孰料点子竟然躲在镜中,却要自己怎么逮人?他吞了口唾沫,一边依言转身,一边低声来问:“你……你是客栈的人?”
镜中人道:“我若是杨肃观的人,早就出手杀了你,又何必约你出来闲扯?”这话甚是有力,登使丰王爷安心了几分,便又轻咳一声,道:“那你……却又是何方神圣?”
镜中人道:“这王爷不必多问。我只要王爷替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丰王心下冷笑,一旦让对方要挟得逞,哪还一件事、两件事,只怕自己永生永世都得受制于人。他哼了一声,道:“我如何相信你?”
镜中人淡淡地道:“俊杰万山风。”这五字道出,真如五雷轰顶一般,直打得丰王作声不得。镜中人笑道:“王爷,这五个字上头还有一句话,您要不要听听?”丰王爷全身颤抖,微微喘气间,左手拇指慢慢收紧,正要与食指相扣,镜中人却笑道:“王爷,别犯浑了,您手下弟兄知道您是‘义勇人’么?”
丰王微微一惊,只能松开了手,咳嗽道:“这……这不用你管。”镜中人笑道:“王爷别见外啊,您和客栈为敌,总得和手下人说一声吧?到时人家白白替你送了性命,却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那多冤啊?”
“镇国铁卫”势力庞大,丰王爷的手下一旦发觉自己的处境,只怕逃的逃、降的降,再也无人愿意效力。此言意在取笑,丰王低头听着,猛然心头火起,只撇过头狠瞪银镜,森然道:“脏东西……你可知咱的弟兄与本王是何交情?”
镜中人笑道:“元亨欠你一双腿,元朗欠你一条命,对吧?”丰王爷心下微惊,没料到这人无所不知,竟连元亨、元朗的隐私也探听了。他嘿嘿一笑,道:“算你本事,你既知本王的作风,也该知道我不会受人胁迫,你说是么?”镜中人微笑道:“没错。王爷这辈子只知胁迫他人,岂有受制于人的时候?”丰王爷哼了一声,森然道:“你明白就好。”
双方隔着一面镜子,丰王爷垂首敛目,心中却是杀机顿起,他默默打量银镜,只见此物厚仅数寸,形质平常,真不知来人如何能躲在其中?正想如何破解机关,镜中人却笑了:“王爷别忙了,您看不出破绽的,倒是您想不想帮在下这个忙,快请说句话吧。”
丰王爷森然道:“朋友,信不信我立时便能杀了你?”镜中人有些烦了,叹道:“王爷,我躲在镜里,你却站在镜外,您有几分把握抓住我?”丰王爷目露凶光,冷笑道:“狗贼,你最好真练了穿墙魔术,不然……”霎时握紧拳锋,竟不待下属过来,便要亲自击毁西洋镜了。
若要谈判,必先无赖,眼看丰王爷拿出了流氓本事,镜中人忍不住笑了:“王爷,我的弟兄还在等我回去,一个时辰见不到人,您晓得大掌柜会收到什么。”
丰王爷心下震动,知道他要抖出消息了,嘴中却道:“想送快送,本王死前总要拖你陪葬,却也不枉。”镜中人叹道:“王爷,别再说笑了,在下手里握有您的把柄,您却两手空空,这般蛮缠乱打,却是想吓唬谁呢?”丰王爷冷笑道:“谁说我两手空空?照我看来,我手里至少抓了你身边的四个人。”镜中人脸色微变:“哪……哪四个人?”
丰王冷笑道:“你的父、你的母、你的妻、你的儿。”镜中人一时静默,听得丰王森然又道:“狗贼,真心劝你一句,想与本王为敌者,此生真的要小心啊。他上从父母、下至妻子,人人都得留神背后,不然夜叉从后扑出,将你的妻子拖入无边炼狱,你也知道她会受什么苦……”
杨肃观若是修罗,丰王爷便是夜叉,这恫吓当真无比森威。镜中人听着听,却是淡淡一笑:“怕要让王爷失望了,在下父母双亡,无妻无子,早已是孤魂野鬼一个,王爷却想拿什么挟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