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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台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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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西台集卷四

宋 毕仲游 撰

正统议

历数存于天治乱在于人自周之前尧得天之历数而传之舜舜得天之历数而传之禹禹得天之历数而传之汤汤得天之历数而传之文王其历数明着而不惑至于三代之末主昏庸不肖不足以动化天下毁其社稷而不足以当天之正统者何哉盖以得历数者有道于其始而为治乱者不系于其终也由周而下秦继周矣始皇以威力强灭六国而帝天下二世不改又大远人情而为政故嬴姓之立十四岁而易是始不能以仁义取终不能以仁义守历数不得于天治乱不得于人非可与三代同为政也若曹魏之继汉司马晋之继魏虽取之非道而子孙血食或五六世或十数世较于当日又无其他长久之主以相拟故亦可独推其统而言正矣然至称萧梁为正者盖根其取于齐而齐取之于宋宋取之于晋晋既为正故疑梁亦为正统也说者又有以宋齐梁陈皆为偏王比较梁取之非道而子孙不长也是以不取其继晋之统而以後魏周隋为正统焉故王通亦尝称皇魏之德以其兴起自然历年久也今必欲断二说之非是前说则道进于秦梁是後说则道退于魏不知魏可为正而秦梁不可为正也故所谓得其统者可当其历数也可当其历数者岂以图书勅之而言语告之哉亦观其兴废善恶长短之效而已矣故秦为不正比于其事则如日月之余分岁月之有闰气也魏以下为不正比于其类则如曹魏之于吴吴之于蜀汉也比于其事则如大河之有派渠通道之有支径也是真伪比称明白之大验矣孔子作春秋以天下无王而作也虽以无王而作然至于周之爵命盟会聘使未尝不称王也虽有桓文穆庄之霸未尝不称侯伯子也是不敢计治乱盛衰而一以周为正统也此春秋推正统之大意而与夫秦魏梁之说无所不同矣传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其大意既无所同则虽有其他襃贬赏罚明暗之旨安敢迁就附会而为说哉

明堂议

议事之人患不原本末之情轻重之势与夫今古之所宜而专以其诵习闻见固守之虽明知其不可复而不忍舍去者惑之甚也自汉以来争于亲庙之数郊丘之礼与夫明堂之制度者卒皆无定论而明堂为甚盖其制既不经见一皆出于异书杂说而为相胜之论则虽蔡郑复生犹将不决故原圣人之心而以义起之则今儒者所共知者已为有余不原圣人之心而断于臆说则虽合诸子百家而犹不足经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而孟子曰明堂者王者之堂也如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夫明堂之本意大要尊祀祖考而为神明之所主者以时居之而行其政于天下苟可以祀祖考可以行其政则天子之所出入皆可以为明堂苟不能祀祖考不能行其政虽使九室四户七十二牖真圣人之法犹将无益传曰祭祀以敬不问其礼矣饮酒以乐不选其具矣今国家上稽圣贤之遗文下循祖宗之故事辟路寝严配以事天神者非止今日天神固已享矣严配之礼固已得矣姑修其孟子所谓王政者自此行之则天地得其职阴阳得其序万物得其宜若夫考工筵室之广狭月令左个右个太庙之同异蔡郑世室重屋享功养老敬学选士之曲说出于诵习见闻不可为定论者在上之人义起而断之不足胶也

封建郡县议

圣人治天下其经制不啻万事而万事之中其经制有大且重者二焉曰封建曰郡县也由商周以上知封建之利而不知郡县之为利也由秦汉而下知郡县之利而不知封建之为利也好古者喜封建而趋时者修郡县是以王通称郡县之治不知其用子厚谓封建非圣人之意而汤武不得已是好古趋时之说不同也然世更数十或治或乱或强或弱或久或促未有能出此二者之经制也故封建则为诸侯郡县则为牧守诸侯则其势重牧守则其势轻今知势轻之易御而不知势重之易治此子厚所以惑于封建不如郡县者也夫三代而上诸侯之势非不重也三代而下牧守之势非不轻也然至于末世晚路则皆归于乱亡是故不系于势轻势重而系于为上者善恶得失也为上者事善而得则势虽重不敢怙重而逆也为上者事恶而失则势虽轻不肯守轻而顺也二者之路其弊如一然其治则郡县之势不若封建之久且完也以久完之势而终亦有弊者是皆失封建之本意也昔唐虞之封建世传万国不知有封建之弊也夏商之封建世传千七百余国亦不知有封建之弊也周之封建世传千八百国而後卒有封建之弊非封建之罪也为上者不善而封建之意已失也故其始则国分千有八百其後则并为数十又并而为十二又并而为九又并而为六遂皆并于秦而周始亡矣使周无甚愚之主而不失建封之本意制千八百国之衆而不使相并始有相并则代而更封之国衆而易治力小而易御则封建安有不善哉不然则秦取李斯之议去天下诸侯分为三十六郡置郡守与尉监二世而易姓者郡县不如封建一也汉以同姓异姓杂建为诸侯郡守因主父之说又以计弱同姓故社稷夺于王氏郡县不如封建二也自魏而下尽除封建之迹一以郡县为治郡县之力不足计其强弱故未有不夺于强臣者是郡县不如封建三也岂惟郡县之势不如封建哉唐承五季之後至太宗始一天下自天宝以後尝变郡县为藩镇而大授其权矣及贞元之间藩镇节度势长而力矫故无朝贡之礼无生杀之请天子为赐铁劵尚宗室而无益也以诏削以兵征而无功也无封建之益而有封建之祸是方镇亦不如封建之效也且外强者封建也外弱者郡县也外强则患生于外外弱则患生于内患生于外者内可以制而祸迟患生于内者外不可制而祸速然则封建可以制外患而郡县不可以制内祸也何以知封建之可以制外患也封建者为诸侯诸侯者为国国有君也有臣也有士民也有邻国也有上下相维左右相持畏义而不敢易动也易动则臣或不从也士民或不信也邻国或不听也不从则深谏不信则上告不听则力御如封建不失其本意国衆而势小有易动者天子之师因其深谏上告力御之一端则易制矣是故知封建之可以制外患也何以知郡县之不可以制内祸也郡县者为牧守牧守者为外臣外臣则无大势也无专兵也无擅制也内有强臣之变变而不知知而不敢擅动强臣以牧守之权不足忌于外于内则日月劘削朝夕用力而已矣是故知郡县之不可以制内祸也不徒有可制不可制之形且又有可治不可治之实焉故封建则经界易均赋税已平谷禄易分官吏易择兵民易立郡县则经界不能均税赋不能平谷禄不能分官吏不能择兵民不能立是以二者之势始则同归于无事而封建归可治也末则同归于乱亡而封建归可久也如上得其本意而善守之则封建之患无有也失其本意而不善守则虽郡县乱愈速也是郡县不如封建之明说也今夫常人之家必凿其井矣是井者家家不可无而有益者也使或有狂子蹈之而死则井非徒无益亦有损矣然不以狂子之蹈而废井者知非井罪也今以诸侯之不顺不责上不能守其本意而责封建是犹井溺狂子不责狂子之蹈而废井也岂不过哉若夫方镇则最无说也小其权则与郡县无异而不足以蔽难大其权则徒有封建之势而无君臣民庶邻国之畏此唐亡之计而五代求祸之涂也今国家上鉴三代之封国两汉之杂建秦魏晋周隋之郡县唐五代之方镇而方镇患又切而近故痛絶方镇节度无益之势而使京官朝吏皆得出长郡县至于百年无事矣信得其道也然今或意州县之权轻而东南不可不虑者非徒事未然也前日贝州之役邕管之军是权轻之害东南之祸已效者也今必欲变更则莫若封建必欲因循则莫若郡县方镇之患则已去矣然封建之势非边圉无虑蓄积丰富兵力盛强臣有异姓之良同姓之贤则不可暴去郡县之久制而卒为也若守郡县之常法则弊不生于今日必成于後世不可不改也为今之策若以贵臣之贤者然後出为守以宗属之贤者然後封为侯如两汉之杂建而大不使至七国之强小不使如长沙之弱京官朝吏更为令丞而佐治之是变更而不暴因循而易改者也及乎边圉益靖积储益富兵力益强良臣贤戚益衆然後大割而衆建以天下为千国上立其法而守其全恩结兵御不使有相并者是万世之计而得其本意也

并州县议

窃观远近之势要在均一而易治昔周之盛时画千里为王畿王畿之外制天下为九服九服相距各五百里而要服之内封其地者盖千有八百余国以此知其欲均一也封国之制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谓之附庸以营丘曲阜之封而不过百里以此知其欲易治也及秦变古裂天下为郡县一郡之地包十诸侯之封犹倍侯伯之制天下之地始不均而民始嗷嗷苦其难治矣伏惟朝廷建功立事一出先王之道而乃削郡成邑割郡成聚所以省官并员寛去力役幸天下者甚厚然一邑并一邑并去之邑则力寛并入之邑则力重邑之有并也有数百人之邑有四五十局之官既并矣则役去其十数而官存其一二是故其力寛而其并入之邑一官任二官之事一人任二人之役昔之讼者五今之讼者十昔之往来者一宿而至今之往来者再宿而至其他可以类举矣是故其力重夫小邑并大邑必无四面之均以南并北则南长而北促以西并东则西寛而东狭促狭之乡其民逸寛长之乡其民劳此又理势自然也虽于出钱之数可省三数然酒税亏折则必称此矣以淮甸一路言之邑小则易为治地大则难其人光之仙居寿之寿春泗之招信此小而易为治者也庐之舒城蕲之蕲水光之固始此大而难其人者也理宜割大以为小今乃并小而为大舍易治而求难为非其术矣且今州县之役岂不轻州县之吏岂不省昔先王之封国也虽子男之邦必有宗庙祭祀之费有人徒禄廪之厚有兵甲车马之衆而城郭道路关梁庐馆尤严于宾客之事而其岁时使人存頫若周恤庆贺赠馈之文又有四邻之交巡守朝觐会同聘问之集所以设官致员役民力者盖甚繁且密而州县之治存于古者无几则天下吏员之未易民力之未轻不在此矣为今之策宜先求建国之大法要在均一而易治凡邑之大者割其大以补小邑之小者增其小以成大置一县之封必度四面之界分长乡以补短分寛乡以补狭县相比州相较大者不使如固始之寛小者不使如仙居之狭此之谓均户口赋税之籍徭役狱讼之制大略相等贤者俯就而有余不肖者勉强而无累此之谓易治其有大邑次大邑虽割而犹大者则增官小邑次小邑虽增而犹小者则减役官不求苟省可置则置役不求苟废可存则存如是则民不惊动而地均官不劳扰而治定指顾相视而远近之势已分文檄相移而分割之功已就官吏之所愿民情之所安公家之所便而已并两为一废州为县废县为聚有寛省之小利成难治之大患官吏之所重为民俗之所惊骇利害之相去远矣均一易治之说惟朝廷择焉

官制议

国家承五季之後典章制度号令文采虽未纯于三代盖皆取三代之意而髣髴焉至于慎刑罚息兵革寛仁尽下爱养元元得天下之心则有与三代比者独官名自宰相而下至于百职执事循用五季之旧而不知改天子临朝太息于上而公卿大夫咨嗟悼叹发愤于下者不知其几十年矣及神宗皇帝同人心决大策以阶寄禄而修复汉唐三省之制宜其欢呼鼓舞以庆朝廷之盛德而行之五年公卿大夫犹有不怿于官制者岂未改之前尝厌五代之无法既改之後复云汉唐之非是则官名之所设如何而可盖国朝虽循三省之旧而二十四司之名皆第之以待百官当选者在省之官反假他官以制之如兵部为枢密吏部为铨审库部金部为三司水部为都水刑部为大理名隶尚书而事他局者不可以为後世法则先帝之改制无可议者而改制之中有非汉唐之旧而未合于今日之务旧平章事迁中书令国朝以来未有迁至中书令者而今仪同三司一阶兼昔日宰相累迁之官旧礼部尚书迁户部工部迁刑部刑部迁兵部而今银青光禄大夫一阶兼昔日尚书累迁之官旧礼部侍郎迁户部户部迁吏部工部侍郎迁刑部刑部迁兵部而今正议大夫一阶兼昔日侍郎累迁之官卿寺亦然昔之官品难于进今之阶秩易为高而又降七品为八品降五品为六品降三品为四品至其不可用也则议请减荫反以旧品为定而章服之今徒降五为六降三为四以迁就新品之失而不知义理之所在则所谓汉唐之旧而不合今日之务者可验于此然犹未有害也旧尚书省不总天下之政而中书门下合而为一则其治速今尚书省总天下之政而中书门下析而为二则其治缓此理之固然者所谓画黄录黄符牒关刺由上而下复由下而上近者浃旬远者累月有夜半停印待报而其务乃比于竹头木屑之细或者宵衣旰食未得其决而事久失于期会则非惟不合今日之务而良有害公卿大夫所以不怿于官制者以此亦在上之损益而已矣盖隋唐二十有九而今寄禄阶二十有五如益其阶使与旧日之官品相对无并三迁两迁而为一阶阶则正矣还旧日之品秩凡议请减?服章之名必合三五七九之数无易前古之常以就新品之失则品正矣事大而缓则由寺监而上台省或由台省而下寺监事速而小者则许之专决或专逹而不为次第上下之迟久则事正矣阶正则朝廷尊名器重品正则义理安民志定事正则三省无滞务而远近之人皆不失于期会修此三者而官制立矣岂以汉唐之官不当复而五代之季为可循也

官冗议

事不于无弊之时为有弊之虑知有弊矣复不早为之所既有猥并难治而欲发一诏下一令使天下欢呼鼓舞遂返于无弊则虽稷契复生未易能也或者以其弊为不可救听而任之则亦非治天下之术也昔周制六官其属三百六十而汉官之在内一千五十五在外之官犹不预唐太宗省内外官定制为七百三十员而开元天宝之间至万有八千则汉唐之间官冗可谓弊矣而本朝之弊则尤甚于汉唐昔太祖太宗之定天下万事草创中外之官不足以更代故多为入仕之选以应用而後世不知改作以适时变反有增而无损故治词赋者举进士射策者为明经五品已选多至数千居家未仕与禄食于四方者倍乎在选之数被代赴选与已选待次又与居家未仕食禄者比而科举任子益来而不已不知数十年外官冗之弊将何如耶则救之之方正在探其情而理胜之尔夫予之则喜夺之则怨虽人所不免夺之以理亦无可怨者故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没齿无怨言则能探其情而理胜之故也今科举之士虽以文章为业而所习皆治民之说选于十数万人之中而取其三二百使之治民理或可也而公卿大夫所任之子弟虽有贤者而骄骜愚懵未知字书之如何而从政者亦甚衆虽其父兄不自言以情占之岂能不以为愧而且幸哉然则损任子之恩而严入仕之选者正今日救冗官之道夫任子者朝廷所以厚公卿大夫之家而严其选者乃以将治氏而不可忽选之之法宜比进士加寛而所谓铨试者则加密或十而取其一或以二十而取其三惟朝廷之所进退中选者遂比进士而治民不中选者亦足保妻孥而免于皂隶顺于人心其利有五公卿大夫之子弟皆劝于学其利一也得选士以治民民不告病二也中选者遂比进士彼之所愿三也不中选者少沮而益劝无甚觖望四也官冗之弊从而可救五也盖事不于无弊之时为有弊之虑知有弊矣复不早为之所既以猥并难治而欲发一诏下一令令天下欢呼鼓舞郤返于无弊则虽稷契复生未易能也而以其弊为不可救听而任之则又非所以忧天下虑後世然则欲治猥并之患为後世之虑夺天下之所喜而要使无甚觖望非仍任子之恩而严入仕之选无可为者若明经流外杂色之进则在朝廷断而罢之势有不可罢者则十省其五六不系今日之轻重也

试荫补人议

道不足以通庶事不谓之道法不足以行万世不谓之法舜之德赏延于世可延之赏也文王之政仕者世禄可世之禄也赏可延而延之则无幸赏之心禄可世而世之则无猥多之患自汉以来舍其赏延世禄之说而不逹其旨是以官吏浮冗最为天下之大虑昔唐太宗省内外官定制为七百三十员曰吾以此待天下贤才足矣後世有特置同正员至于检校兼守判知之类皆非本制中世之後遂不胜其滥然而荫补之格犹未若本朝之滥也盖太祖太宗之时天下初定万事草创有未停阙待注而无人故多为取士之门荫补之法以应用至今百余年间天下以补荫入流者甚衆一岁之选至千万计岂特赏延世禄而已耶旧日之制岁得任其子弟者易而为三岁三岁之制复易而为六岁而犹患其患则殆非岁数之近荫补人之多故也今若于定制之外复增岁数则士大夫絶望于荫补沮事之议将不可止非所以顺人心助和气而官冗之弊又未必能去为今之策莫若因仍岁数远近而渐实其试法试而中于法者然後入仕则是第存荫补之旧名而已无入仕之新患顺于人心所利有五不增荫补之期无所觖望一利也公卿之子弟患于不学而今实其试法则自劝于学二利也得好学之人以为政不病于民三利也一不中选者犹欲再而中再不中选者犹望三而中不絶其望四利也官冗之弊可以渐省五利也岂惟荫补凡天下之入仕者皆为试法以考之使人人勇于自试而止取百人则百人而已数百人则数百人而已终无意外之滥虽行之万世未见其弊又不失虞舜赏延文王世禄之旨矣

知人议

学问之未成可以习也善行之未见可以积也而知人之明则不可强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则民不可以不安欲安民而无其人则将谁使安之故二者帝尧之所难而天下之务最先者也孔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又曰吾之於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盖孔子不敢自谓之知人必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而又因其誉而试之然後有所定而近世之知人详者求之簿书刀笔绳墨之间而略者以皮相天下士遂言有以知之殆非圣人所以知人之方也今自公卿至士自正至旅其等级之相去固繁而数千万人必人人而察事事而量待其适可而後用则虽帝尧孔子有所不能而况後世之人乎傅曰治衆如治寡度数是也制衆如治寡刑名是也今取人之粗者既有学校科举公卿大夫保任之法而精者孔子所谓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与因所誉而试之之理在天子由此以知其一相一相由此以知其部刺史监司部刺史监司由此以知郡守县令郡守县令由此以知其下则自公卿至于士自正至于旅虽未易知然亦有可以知之之理盖视其所以乃人所用之心观其所由乃人所常从之道而察其所安盖能有所不动既得其所用之心又见其所从之道而利害得丧之间且能安而不动则人之贤愚思过半矣然後随其所誉而试之则虽聪明智虑非圣人之比而其所以知之者乃圣人之方使行者不能尽而得其略犹与求于簿书刀笔绳墨之间而以皮相天下士者为有间矣故古者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而诸侯贡士一适之谓好德再适之谓贤贤三适之谓有功既有学校科举公卿大夫保任之法以治其粗又有孔子所以知人之方以治其精而为之赏劝以励之则虽貌厚情深而不能逃吾之法令也既不思孔子所以知人之方又举贤而不肖则无罚举贤而贤则无赏而惟用学校科举保任之粗法叹人之难知盖未可叹也

名实议

君子以名用人者为其信于衆也一人誉之不足以成名必衆人誉之然後可以成名则名者信于衆人之谓也然士有依名而蹈利不思行已之何如养交取合亦足成名者故君子之用人必索其实孔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试者所以索其实也而太史公亦曰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言不听姧乃不生则名实者用人之大契君子所以配仁义而并行之公道也昔汉宣之治虽不及三代然刺史守相辄亲见劳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以质其言有名实不相应者必知其所以然公卿缺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故汉世多良吏于孝宣时为多而龚遂黄霸之徒皆得以良吏自见于世元成而下孝宣之业虽衰然名实之法犹有存者故建武永平间郎官出宰百里尚书令仆亦为郡守而虞延第五伦鲍昱之徒更以郡守入为三公守令之重如此是以卓茂鲁恭皆以县令为循吏茂亦卒至三公则孝宣名实非徒一时之称盖得孔子试之之意而後世可以循用故也自唐以来官在内者重官在外者轻故张九龄欲重刺史县令之权历都督刺史然後入为侍郎列卿历县令然後入为台郎给谏而法亦卒不行本朝之制九品可以为县令七品可以为郡守则是九品之贱已当汉郎官之选而七品之人已任汉令仆事矣持禄处内者既无治民之责而多进退之门守法在外者则数出为俗吏而不见用就有用之者不过由县令而居幕府由郡守而为监司所谓台郎给舍令仆三公未有由此途而出则内官安得不重外官安得不轻是以名实相纷毁誉淆乱养交助合之人渐以得志则守令如龚遂黄霸卓茂鲁恭亦何道而进今两汉之法虽卒难行然当体其大意稍重郡守县令之官通都大邑有善政者数加奬励使必由县令然後居寺监由郡守然後至台省则人人乐于外官赴功治职齐民可受其赐而寺监台省亦将得真材毁誉名实无所纷乱义合孔子试之之意盖事有不召而自至者西汉重功名则权奇倜傥之士出东汉重名节则蹈难死义之臣衆有唐尚文词则诗歌赋颂缀文之人亦出而不絶今果重在外之官必由县令而後居寺监由郡守而後至台省则谓良吏者亦将不期而自至名实之论惟所加虑

西台集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