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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洲集》卷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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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方洲集卷二十七

明 张宁 撰

读史録

威烈王

二十三年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为诸侯

开羣奸夺国之路啓诸侯亡周之心

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曰保障哉智伯率韩魏之甲以攻赵曰吾乃今而後知水可以亡人国

简子一言以永其业智伯一言以灭其宗惟口出好兴戎信矣

豫让欲为智伯报仇其友曰以子之才臣事襄子为所欲为顾不易邪让曰既委质为臣而求杀之是二心也及襄子数其不为范中行报仇而为智伯让曰中行以衆人待我故衆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故国士报之审如此言是二心矣何言行先後之相违也是以史记列传于刺客纲目取其事迹而舍其疵言故不备载亦成美之意也

魏吴起奔楚楚以为相

起母死不奔丧杀妻以求将无人伦矣岂有无人伦之人而能尽忠於君以爱其下者乎彼问劳吮疽皆诡术也卒之自鲁奔魏自魏奔楚而见杀宜哉大抵悖义就时之人虽有所成终难倚重由其所厚者薄也

安王

十三年

齐田和会魏侯楚人卫人於浊泽求为诸侯

前书和迁其君於海上食一城见其敢於必为也此书王许之见其取所必予也後书齐侯贷卒无子田氏遂并齐着其事所必至也所谓不夺不厌皆踵三晋之迹焉未几三晋共废其君俱夷为家人而分其地是又反蹈田和之履矣

烈王

六年

齐侯来朝

时诸侯莫朝而齐独朝天下以此贤齐窃恐其国将大有所假也显王二十六年秦使公子少官帅师会诸侯来朝此盖因王致霸将有所挟也是故齐不继至秦无前书

齐侯封即墨大夫

自古人君见欺於左右狎近之毁誉失赏罚之公昧贤否之实以致蒙蔽日深循致乱亡者多矣齐侯此举虽出於伺察而无忱恂预辨之明然异於余君远矣宜其强也

显王

八年

卫公孙鞅入秦初鞅事魏相公叔痤座言之魏惠王曰痤之中庶子卫鞅其年虽少奇才也愿举国听之王嘿然又曰君即不听用必杀之无令出境王出乃召鞅谢曰吾先君後臣故先为君谋後告子子必速行

夫痤之於君鞅若诚知其不可用不当荐之於君知其可用不当劝之为杀今既称其可用因一嘿而遂自转啄无怪惠王之不果用亦不果杀卒之入秦变更法制残削诸侯而魏先受其祸秦之强遂不可复制以底於亡皆起於痤谋之不臧也且痤既以告王寻复语鞅此何处义真反侧倾危之士哉

十八年

韩昭侯有弊袴命藏之曰吾闻明主爱一嚬一笑今袴岂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

按五年秦败三晋斩首六万赐以黼黻之服夫弊袴服之微者韩昭不以予无功之臣黼黻服之重者周天子以之赐有罪之国诸侯安得不肆王室安得不弱哉此礼乐征伐之出所以日紊也

十九年

秦徙都咸阳废井田

此并六国之萌也并诸小乡为一县此去封建之始也

卫贬号曰侯服属三晋

卫有子思不能听用其言而以德义自强顾乃以势力自诎所谓不信仁贤则国空虚宜其益削也三十二年

韩申不害卒

吴起卫鞅申不害皆一时同流之士及其末路顿异於前大抵起虽残忍好功然尚谈德义犹知顾惜畏罪辄奔闻谮即走其事止於一国足以亡其躯而已鞅则强愎首利不恤衆论动以刑杀制人观其闻公叔痤之言而敢自保魏王之不见杀又自言曰苟可以利国者不法其故则其桀骜狼戾酷烈之祸遍於六国至於灭族宜也若不害相韩虽欲仕一从兄犹且不敢自遂大致不过曰国治兵强而已其死於正命抑又何疑朱子一书杀一书诛一书卒其所从来有繇矣

孟轲至魏

时魏南辱楚东败齐西丧地於秦卑礼厚币盖将招吴起商鞅之徒以富国强兵复仇报怨耳孟子乃以仁义为言安得不以为迂濶而不能用自其去魏适齐不一遇吾以六国之士显然以仁义之道为不足为靡然相从於功利纵横之习所以终战国至汉唐世无真儒圣学不传而天下不能纯治者其端皆决於此孰谓圣贤出处无关於世运哉

三十六年

燕赵韩魏齐楚合从以摈秦以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

夫秦本以苟得为计而六国亦以苟便为心逢迎迁就以事一时而不知失天下之正名忘天下之大义莫甚於此举当是时周虽衰微显王固在其名则天下之主诸侯虽强苟能尊周其义则天下之归彼田和贼君盗国之人秦惠尚功首虏之国然皆尝朝周列国前此亦尝会于京师岂皆本心哉顾名思义不如此不足以令人也使秦能以此说六国皆奉周以拒秦则标凖既端依归自正六国固无不从秦亦自当折气虽成败未可知而曲直则分矣惟其失正名而忘大义标凖不的顾瞻生疑遂使秦人得以欺齐魏之师伐赵而从约皆解由是衡人进谋反侧不安而秦日益横不复以周为事是後列国效尤称王终世更无一国复朝於周者皆秦之罪也呜呼合从之失且如此彼连衡之仪何足与议哉

三十七年

秦以齐魏之师伐赵赵让苏秦秦恐请使燕报齐乃去而从约皆解及四十五年秦自燕诈奔齐齐复以为卿四十一年张仪为秦伐魏取蒲阳四十五年伐魏取陕及明年免相至魏而魏遽以为相

夫仪秦之於齐魏显以诈变譸张之术调弄戏侮如小儿岂捭阖之能尽以得此亦二国之愚有以致之也有君如此虽平世所难免况虎狼之秦哉

四十八年

齐号薛公田文为孟尝君文招致游士及有罪亡人食客尝数千人名重天下

夫士者天下之公器士之去就用舍而天下之安危兴废系焉方周盛时士尝在朝廷及其衰也散在六国在朝廷则天下大治在六国则王室空虚而国犹得以自固自田文以招致为名世将无士而六国之鷄鸣狗盗狂悖诈谖覆邦倾国皆袭名於士而归之私门继以春申信陵平原四公子接蹟相尚党植益广诸侯几无可为谋者矣当是时以强秦爵赏为罗四公子以服食为饵天下游士之流力达者归彼力诎者归此六国虽欲不亡得乎然向无四公子则游士皆入秦而六国之亡也尤速

慎靓王

五年

燕君哙以国让其相子之

子之与苏秦弟代昏代说哙而有此举按燕始用秦而闺门失守继用代而家国以危谗人交乱不可不慎其初也

赧王

二年

楚屈匄伐秦初秦欲伐齐患其与楚从亲乃使张仪说楚絶齐请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悦而许之

轸虽尝谏楚然不能明其设谋之本徒以得失为言而不以情伪为辨乃欲阴合阳絶使人随仪为观望之计可谓言失机要其智不足称此楚所以不听其言而卒至纳侮贾祸也

三年

燕人立太子平为君

昭王即位於破燕之後卑身厚币以招贤者略与梁惠王同其意皆欲雪耻报怨而招贤本固浅矣及孟子至梁而不能用乐毅至燕而卒用之战争之日起儒道之不行岂必至於并呑坑焚之日而後见哉十六年

秦以齐田文为丞相

秦以虎狼之威而行吞搏之横既诱执魏将复诱执楚君非人所宜近者孟尝君乃一言赴召又为之相门下多士未尝闻一人谏止之者不为其易而乃甘心於鷄鸣狗盗为亡命之俘主客之才识皆可见矣异时之奔亡屡见中立无归身死嗣絶泽不浃世使诚得士岂致是哉秦自孝公以来禁网密切关制峻刻然齐太子以杀人亡赵主父以诈使入田文以计术脱其後皆致秦祸德政不修而法制是尚岂能久而无弊哉

十七年

齐韩魏伐秦败其军於函谷关渭河絶一日秦割河东三城以和三国乃退

是时秦诱执楚怀又取楚十六城使田文能仗义执言以救楚为事则秦理屈气挫其危可立致虑不及此见小忘大使二百余年之盛举不过为文报怨雪耻之疏节原文初心本不为楚若其为楚则始也必将会楚其末也必将定约秦岂肯贪虚质丧实地而不归怀王哉惟其志不在是以秦昭所论楼缓所讲皆不及楚及苏代言之而姑从其计公子池一出遽解兵以归其不为楚而伐秦明矣虽然三国固不必论彼楚横之君臣既不能奋勇复讐又不能因人以成事楚之不竞於此举决焉

赵君封弟胜为平原君後三年赵故太子章作乱公子成李兑诛之遂弑主父於沙丘

夫事莫大於君父义莫亲於家国国乱君囚至於三月而死胜寂若不闻竟无所举安在其为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赵武灵王好武而不知义因报怨而变胡服因溺爱而废嫡长因畏秦而不纳楚怀王卒致其死国无二主既立其子为君而复自号主父预政余十二年而不知退方欲分赵王其废子於代几何不起衅生隙而卒殒其身也惟知义者则免矣二十七年

秦君称西帝遣使立齐君为东帝已而皆去之

秦以虎狼之威百无所忌畏然齐不受号而遂不敢自帝使六国皆以礼义自强同尊王室周不亡秦终不敢自帝而六国亦存矣顾不能尔奈何然是举秦实骄齐为破国走君之始

二十九年

齐灭宋三十年齐杀谏臣狐咺陈举欲并二周为天子三十一年燕上将军乐毅伐齐齐君地出走毅下齐七十余城

王不能不王霸不能不霸无可致之道而欲强致之鲜不偾矣宋小国耳因灭国取地遂欲为霸齐本霸业因破燕灭宋遂欲为王志满气盈与乱同事皆致亡国燕昭痛自警刻养民致贤卒灭齐报怨以有其地兴亡不共道纵慎不同効其始甚微而其末甚大也

三十四年

楚谋入寇

贤者常留意於所当为而无意於所不当为卒以有为不贤者常匿意於所不当为而无意於所当为故终无为楚忘其父讐而为秦役乃欲谋周甚哉其惷悖也

三十六年

秦赵会於渑池及罢酒秦终不敢有加於赵相如之功也

尝论完璧击缶之事其於国体虽微而於事机则大其於自处甚危而於处秦甚当古今国家固多以一人而系安危因一事而为重轻者秦自三十年会楚会赵会韩魏史不絶书无事而数会其志有所阚伺而将甘心於诸国相如以智佐勇奋不顾身秦猝焉遇之不暇为计固足以破其素蓄之机挫其方鋭之气不敢以天下为无人而轻视诸国矣其事岂止於一赵之璧与缶哉自是以後秦不复会诸侯趦趄数年然後有事於赵皆相如此举之力也

初赵君行时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过三十日不还请立太子以絶秦望

臣子之於君父死生以之必不得已而後有社稷为重之意渑池之会所不当行也则宜极谏而止所当行也则宜守国以俟焉有预度其不归而先期置後者是以利害为心而不顾可否他日谗间易入卒至奔亡固有所自也

燕君平卒乐毅奔赵齐田单袭破燕军尽复齐地单毅燕齐名将也迹其成功考其行事毅正而单谲毅虽因谗奔赵出於不幸然其所以为旧君之义甚矣当时自赵田文以下皆不能及

四十三年

楚太子完质於秦时秦将伐楚楚春申君黄歇适使齐国上书说解歇因侍太子为质於秦

秦楚之怨非特一朝夕之故自商於见欺以来虏将取城杀父劫子残其人民侵其土地破徙其都邑焚毁其墓陵秦之肆恶於楚固天下所共怒者也楚之君臣父子所宜休养积聚富国强兵奋卧薪尝胆之心为刷耻复讐之举顾乃委靡不振怠缓无成通好既絶而志屈於迎妇韩齐共事而计辍於图周至是楚盖已忘於秦秦实未释於楚人穷见拙乃复以太子为质抱薪救火扬波止沸果足以塞秦之所欲哉当时春申君黄歇与孟尝君田文信陵君魏无忌平原君赵胜皆雄冠六国名震四方田文尝借楚为名而割秦之三城无忌赵胜能树威扞国而质秦之二子歇不能割秦而屡为秦所割不能致秦质而反质於秦虽有进完之功不足以掩进娠之罪由四人论之信陵君最上平原孟尝次之春申君其最下者也他日纳州於秦宜其书於相歇之後与

五十九年

秦伐韩赵王命诸侯讨之秦遂入寇王入秦尽献其地归而卒

史记是时有东西周君秦伐韩赵王恐倍秦与诸侯约从伐秦秦攻西周【云 云】纲目书王命诸侯讨之犹春秋天王狩河阳同意讳之也然独书卒而不书崩意盖有在夫天子之所以能主宰天下者不过权与分而已惟权故能定分惟分故能行权权而非分则僭分而无权则虚何谓权威福予夺是也何谓分君臣尊卑是也权与分并得则治偏废则乱兼失则亡方周盛时礼乐征伐纪纲法度一出於上天子公卿九服羣辟各守其常此文武成康之所以极治也昭穆而下贤否不类虽或失於持循间生乖戾然典章具在修复用光权与分固未尝亡也东迁之後王室衰微列国寖大下陵上替积渐因仍周之威令不能行於天下诸侯专征伐大夫擅君命陪臣执国政兵不能加於簒弑之臣刑不能施於乱贼之子所谓御世之权尽为臣下所僭而天子之所守者惟无用之虚分而已何怪乎天下之不治也然犹致胙则拜告急则赴会盟则推尊四海犹以为向望而不敢背却者徒以分之所在故也威烈以降延及孝公废井田变王制陵夷荡殄不可复遏大夫僭为侯侯僭为王王僭称帝合从者以拒秦为事连衡者以事秦为名并呑之势已成而天下不复知有周向者所守之虚分至是而并失之矣其亡也岂不立致哉然其名号尚存物色未改秦方急於六国而未暇取六国方迫於秦而不敢图是以迟留数载缓及於兹斯时也使赧王内无二君之参错外不与诸侯为约从谨守社稷以制时变则其亡岂在六国之前顾乃自离堂陛远絶藩维既无休否之才又不知屯膏之戒而欲骤为侥幸之举以速其亡所谓名号物色至是絶矣此纲目所以书卒而不书崩也虽然以禹之德而桀死於放以汤之德而纣死於兵周自始至终历三十七王传八百六十七年稽之初卜皆过其历及赧王之时天命已去而犹绵连不絶发难入秦归死故国此古今兴废之常事也岂赧王有桀纣之恶而秦昭襄有汤武之德哉

赵孝成王

二十一年

廉颇奔魏

廉颇李牧皆赵之桢干将也各以谗疑致奔杀而以赵括顔聚代之夫赵本强国也一转移之间遂有坑卒灭国之祸古人云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任信然秦始皇

十年

秦相国吕不韦以罪免出就国秦大索逐客客卿李斯因上书召复故官遂除其令

秦之遭祸於客屡矣始用卫鞅而先王之法制大坏中用张仪而秦国之谗佞以生後用一范睢而秦之母子骨肉皆不能保此犹未也至於不韦入秦则孝文庄襄皆不保其终闺门朝廷举不得其正秦之宗社遂移为他姓而先亡於六国客之祸秦至此极矣其宗室大臣议欲逐客实有所繇李斯竟以客卿上书谏止是岂忠於为秦哉顾乃自为之地也斯既召复又恐人蹑後而胜已於是一举而谮杀韩非再举而焚书坑儒三举而矫诏以杀太子则其酷烈不仁甚於逐客奚止倍万此秦之所以穷极暴虐二世而亡者又皆客斯之祸也秦之始终皆为客败是固天道使然而异术曲学之不可以开国承家也亦明矣纲目以逐客继书於不韦去国之下微哉

三十四年

烧诗书百家语三十五年坑诸生四百六十余人秦之积暴委厉至始皇而极然其初心尚知惧祸犹能听谏虽盛怒按劒茅焦终以不死自李斯以三代不足法儒生不足用举天下经典而灰弃之始皇遂肆然以秦法为尽美李斯为忠谋无复忌惮恣所欲为而坑诸生至四百六十余人虽子扶苏之谏不复听矣嗟夫斯其始也欲自存则以逐客为非其末也欲自固则恐去客不尽观其所言迹其行事则焚坑之祸皆因是心而发也然斯之倾危变乱固战国之余习而始皇之甘受其罔卒至灭亡古所谓太精则愚秦政有焉自焚书以来典籍不全经制无考後世於是乎有穿凿附会之说自坑儒以後士皆趋於法令讳言儒文後世於是乎有党锢伪学之禁斯之贻祸岂直败秦而已哉

秦二世

二年

腰斩李斯夷三族

李斯为万世罪人不但败秦虽腰斩犹不足以谢惜其出於赵高之诬人或寃之予谓斯之死不在於规谏之时而在於矫立之际初高之矫诏既与胡亥定论曰不与丞相谋恐亊不成语意已不能无疑於斯及与斯言乃曰此非人臣所当议虽不得已而末从之高岂不转致其词於二世哉是帝与高虽欲纵乐擅权固尝忌斯异已而有说斯乃不悟堕其术中而听为之谏及二世怒高果以沙丘之事为言二世其有不信乎夫以积疑蓄怒之君而信巧谗曲谤之语生死决矣始复上言高罪噬脐之悔不亦晚乎故二世曰朕非属高君当谁任哉是言也二世无斯之心审已久矣斯虽欲效吕不韦公子将闾之死且不可得方与冯去疾等进谏自负其功能偃蹇待命实所以相成高之阴谋而速赤族之诛也後世人臣有不能审时度义一其心德始以邪合而欲假正以终自处者薄而欲望人以厚斯可以为监矣

 

方洲集卷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