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拿出废名的《桥》来读,看到第十八节曰“碑”,上篇就完了。不知怎的有点怅然,似乎是觉得缺少什么似的,还不大够。废名在自序中也说过,“本来上篇在原来的计画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写,因为我写到碑就跳过去写下篇了,以为留下那一部分将来再补写,现在则似乎就补不成。”这里缺了一部分本来也没有多大关系而且著者也说过补不成了,但缺少总是缺少,仍是不禁怅然。这册《桥》我是读过一回的,到现在才明了的感觉这缺少的惆怅,可知是不无些少长进,这一岁也还不算白增加。《桥》的文章仿佛是一首一首温李的诗,又像是一幅一幅淡彩的白描画,诗不大懂,画是喜看的,只是恨册页太少一点,虽然这贪多难免有点孩子气,必将为真会诗画的人所笑。可是我所最爱的也就是《桥》里的儿童,上下篇同样的有些仙境的,非人间的空气,而上篇觉得尤为可爱,至于下篇突然隔了十年的光阴,我似乎有点一脚跳不过去。这样说来,碑以后的三分之一可见得还是个缺少,假如这个补上了,那么或者也就容易追随得上,我这样想,却还未敢相信。中国写幼年的文章真是太缺乏了,《桥》不是少年文学,实在恐怕还是给中年人看的,但是里边有许多这些描写,总是很可喜的事。
廿八年一月廿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