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搜集蒙古博明著作,得西斋三种,计《西斋诗辑遗》三卷,《西斋偶得》三卷,《凤城琐录》一卷,并嘉庆辛酉年刊,而书中宁字悉已剜改,盖是道光时所印也。博氏进士出身,而通晓蒙古满洲唐古忒诸国语,故所见自较广,与一般文人不同。《西斋偶得》卷一蒙古呼汉人一条曰,“蒙古呼汉人为契塔特,盖蒙古初为忙古部,越在大漠北,至后五代时始通中夏,惟时燕云十六州皆属契丹,故以辽国名称之。”又西洋呼中国一条云,“西洋呼中国为吉代,盖亦契丹之讹。”案此西洋当是指俄国,俄语称中国正云吉泰,今哈尔滨尚有吉代思卡耶街,据此知其源当出于蒙古语,瓦剌一条下说此本是唐古忒语之美称,《明史》误为专名,结论之曰,“故中国人不可与谈边外之事,中国之书生更不可与谈边外事也。”语虽不敬,却亦是事实,书生辈百口莫辩,大抵因为只读中国文,或者即通外国语亦只取便口给,未能利用到文章学问上来耳。
《西斋偶得》卷下佛书文字一条中,引王阮亭《居易录》,抄录董斯张《吹景集》所举佛典里中国古语,云当是内典偶合耶,抑袭取耶?西斋解之曰,“盖佛书本皆梵文,其中国语皆译者援据经史文以释之,不唯非偶合,亦非袭取。”说得何等简单明了。其实佛经元是印度文,由译人用汉文写出,此事明明白白何劳再说,而名士如董王诸公似均未知,岂非奇事。
西斋的识见胜于中国书生多多矣,此无他,亦只是有常识,能明辨而已。儒者言佛经以初至中华之《四十二章》为真,其余皆华人之谲诞者假老庄之书为之,龚定庵俞理初蒋子潇闻之大笑,加以嘲弄,见子潇《读释藏日记》中。此三君者盖是嘉道间之人杰,龚蒋亦喜杂治梵藏满蒙天方文字,其识见之能广大殆亦非偶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