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之秋,俄罗斯红光烛天,赤潮澎湃,虽然深寂的僻乡,余波荡漾,犹与沙岸石砾相搏击,激厉清刷。革命的风暴时期,群众集会的社会心理现万丈光焰,不可阻的伟力。——二十世纪历史的事业之第一步。
德维里省一牛奶厂主谢美诺夫,闲坐在办公室里,一手捻纸烟,呆呆的想着。忽然门响,进来两人:“哼!请上苏维埃去!”谢美诺夫耸然站起来,突然的问道:
谢美诺夫颤巍巍的站起来,向四屋角一看——并没有神像,——他也不管,仍照例先画十字三次,当众寒抖抖的开言道:
说到此处,台下又起呼声:“你是劳动者!还想抵赖么?
某乡有一地主,没收之后,他到处询问,向各机关去申诉:“我没有犯罪,为什么没收财产?”——他始终不明白是革命。特地跑到彼得堡中央劳农政府,又撞了一个钉子。——精神病更厉害了。房屋已被没收,移住一小木屋中,有人可怜他,给他讲解这是“革命”,他已不是地主了。
旧时王爵的邸宅里,短衫破袄,军帽毡靴,颜色憔悴,精神奋发的大群人,正在开会呢。谢美诺夫进来,大家都回头瞧看,人影簇动几分钟,又复静下。主席命谢先生,当众宣读议决案:
当时宣布之后,就派人去搜查封闭,一大半不动产都充公了。谢美诺夫还总是和声下气,没有车坐就步行,没有白面包就吃黑面包。后来通国又行动产没收法,名为“革命税”,谢氏被判出六万卢布,他迟延抵赖。搜查的时候,他把几千张卢布纸币尽行拿出来,说:“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革命政府说,如不拿出,立即枪毙,限了六天的期限;他如无其事。后来还是他夫人害怕,供出有现钱存亲戚处。搜出充公,才罢。现在谢氏又成了承租小工厂的新资产阶级了。
小村落的尽头,一间木屋外,残枝堕吐,雪影稀微之处,常常可以看见一人,有时背着手,有时叉着腰,独行踽踽,来去踯躅,不时指手划脚,呢喃自语:
——谁是你的老爷!——台下议场里有人出言斥责。
——诸位伙计,老爷,……我……我亦亦是农民出身,咱们却都……是平民。就是说说咱们都平等,我亦亦赞成革命。可是,可是,……我,啊哎,原谅,原谅,……我从小辛苦到大,劳动者,真正的劳动者,现在现在……得有这一些财产,原是大家的,……不过,不过,挣到这步田地也不容易。……
——诸位“老爷”。
——苏维埃?苏维埃?什么样的苏维埃?
——德维里劳农兵苏维埃决议:宣告谢美诺夫之工厂,财产,房屋,一律没收,充作德维里省劳农地方政府公有。凡剥削者,——当劳农以革命之伟力取得政权时,当然一概剥夺权利,对于谢美诺夫工厂主自当遵例照办。
——呀!什么!
——去罢!不要多话了!
——什么!什么!……啊!……不是地主?没收?房子,田地?……呀!什么!……什么!
——不,不,不,我是说,挣得这些财产也不容易;现在我心服情愿充公,充公,……苏维埃一定给我些保证,有块面包吃就好。
这是革命时期的逸事,一德维里人所告诉我的。
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