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巻二十四 宋 王霆震 编前丁集三
劄
用君子保泰道劄子【元祐六年上 王岩叟】
臣闻论者曰致天下之泰难守天下之泰易臣独曰天下之泰致之易守之难盖方其未也莫不急于求贤渴于闻谏得一善惟恐未之能行见一不善惟恐未之能去潜心于隐微而用意于人之所不到兢兢业业不敢暇豫故卒至于安乐而无事此天下之泰所以致之易也旣泰矣我尚何求哉心日益骄志日益怠谓贤者足矣而忽于求谓善言尽矣而厌于听谓患之隐者为不足虑谓事之微者为不足防奸生而不知祸变而不悟故卒至于败乱而莫之救此天下之泰所以守之难也易曰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又旣济之象曰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此皆圣人戒惧于治安无患之时也伏惟陛下临御七年于兹进贤去佞恊天下之公兴利除害同百姓之欲无淫刑无横敛不闻一夫有怨叹之声奸宄不作兵革不试时和嵗丰海内宁谧以古验今可谓泰矣陛下又所以守之者有道无宫室之好无声乐之玩无畋游之乐无神仙之惑无干戈之喜私谒不行苞苴絶迹百王之蔽乃无一焉进学勤政寒暑不渝徳日以新天下之势固已不忧矣而臣尚区区若此亦何心哉以谓今日之治不易至此臣愚诚过计窃忧朝廷恬于无事稍怠初心或容小人乘间而隳我泰道为陛下惜耳夫小人而无能不足畏也惟小人而材然后可畏正在陛下审问之深考之明辨之谨遏之不使小人得以杂其间必择端良忠信不二之君子而用之则今日所以保泰道者至矣备矣陛下以纯一之徳守于上羣臣以纯一之意守于下使泰道日长而无穷天下无患臣不胜大愿
留刘挚苏辙劄子【王岩叟】
【通鉴长编元祐六年十月枢宻王岩叟言不为一刘挚苏辙为陛下惜腹心之人难得宣谕曰刘挚排斥奸邪殊有功朕极重之乃闻与邢恕柬延接章惇子弟岩叟曰惇使挚分付宰相亦牢笼不得言事官未必皆忠直闻杨畏乃恵卿面上人知被用意安在但欲去除陛下腹心之人便是与奸邪开道路耳时有诏草麻制罢挚而岩叟未知初太皇太后独遣中使得辙入省供职十一月挚为观文殿学士知郓州】
切以为天下国家者必借腹心之臣腹心之臣非一日可得得而用之必加保全勿使谗邪得以杂间则忠于事君者知所劝矣腹心之旧尚或不保则后来之人何可倚信况腹心既虚外邪可入乃必然之理也臣之所忧实在于此挚与邢恕通简及接见章惇子弟盖其思虑所不周防慎所不严之罪也谓牢笼为后日之计则愿陛下更加体照挚与蔡确不惟仇怨深切非小小礼数施其党人可以宛转收确之心兼臣每见挚感戴宠荣常有以死报国家之意岂复肯负陛下此真陛下腹心之臣也今大奸未死人心危疑朝廷之上与之为敌者挚为首焉一旦以小愆遂将疎弃天下之人不知所以皆妄意陛下之心有所变易反与大奸报仇也前日陛下用挚作宰相奸党之气自然消伏今待罪累日羣邪相顾已复增气苏辙之进大约相类皆正人之所系望而奸党之所忌嫉者也顾其去就岂不重哉今所犯者小所系者大幸陛下于轻重之间更赐较量则陛下所得者多矣夫奸邪难防自古公患莫不因人主意有所动急为倾挤陛下于此不可不察切闻杨畏乃吕惠卿门人及受张璪知过最深舒亶作中丞日举为台官前者再除御史公议沸腾交章排斥命遂不行自此忿嫉正人常有报复之志后又因赵君锡无所执持为人所使再三荐引竟除此职谏官虞防亦是张璪面上相知之人尝受璪特力论荐陛下试将此本末考究还可保其所怀无他意否臣惓惓之心常恐巧言有误陛下故不避烦渎委曲闻奏愿陛下于听言之际加意鉴察使不能以疑似之罪诬陷善良而阴与奸邪为地则不胜社稷天下之甚幸且挚辙之留于臣无所利而利在陛下挚辙之去于臣无所害而害贻国家但臣忝聮近辅乆荷异恩见闻所及不敢不竭其愚
论左右无杂邪正劄子【元祐五年六月上 苏子由言行录公使契丹还为御史中丞自元祐初革新庶政至是五年矣一时人心已定惟元丰旧党分布中外多起邪说以摇撼在位吕微仲与中书侍郎刘革老二人尢畏之皆持两端为自全计遂建言欲引用其党以平旧怨谓之调亭宣仁居疑不决辙于延和面论其非退复以劄子论之奏入宣仁后命宰执于帘前读之仍谕之曰苏辙疑吾君臣遂兼用邪正言极中理诸公相从和之自此参用邪正之説裒矣】
切观元祐以来朝廷改更事屏逐羣枉上有忠厚之政下无聚敛之怨天下虽未大治而经今五年中外帖然莫以为非者惟奸邪失职居外日夜窥伺便利规求复进不免百端游说动摇贵近臣窃忧之若陛下不察其实大臣惑其邪说遂使忠佞杂进于朝以示广大无所不容之意则冰炭同处必致交争薫莸共器乆当遗臭朝廷之患自此始矣昔者圣人作易内阳外阴内君子外小人则谓之泰内阴外阳内小人外君子则谓之否盖小人不可使在朝廷自古而然矣但当置之于外每加安存无失其所不至愤恨无聊谋害君子则泰卦之本意也昔东晋桓温之乱诸桓亲党布满中外及温死谢安代之为政以三桓分莅三州彼此无怨江左遂安故晋史称安有经逺无竞之美然臣切谓谢安之于桓氏亦用之于外而己未尝引之于内与之共政也向使安引桓氏而寘诸朝人怀异心各欲自行其志则谢安将不能保其身而况安朝廷乎顷者一二大臣专务含养小人为自便之计旣小人内有所主故蔡确邢恕之流敢出妄言以欺愚惑众及确恕被罪有司惩前之失凡在外臣僚例蒙摧沮卢秉何正臣皆身为待制而明堂荐子止得选人蒲宗孟曽布所犯明有典法而降官禠职惟恐不甚明立痕迹以示异同为朝廷敛怨二者皆过矣故臣以为小人虽决不可任以腹心至于牧守四方奔走庶事各随所长无所偏废宠禄恩赐常使彼此如一无迹可指此朝廷之至计也近者朝廷用邓温伯为翰林承旨而台谏杂然进言指为邪党以谓小人必由此彚进臣尝论温伯之为人粗有文艺无大恶但性本柔弱委曲从人方王珪蔡确用事则颐指如意及司马光吕公着当国亦脂韦其间若以其左右附丽无所损益遇流便转缓急不可保信诚不过也若谓其怀挟奸诈能首为乱阶则甚矣盖台谏之言温伯则过至为朝廷逺虑则未为过也臣愿陛下谨守元祐之初政乆而弥坚谨用左右之近臣无杂邪正至于在外臣子以恩意待之使嫌隙无自而生爱戴以忘其死则垂拱无为安意为善愈乆而愈无患矣
乞不推治党人劄子【范纯仁】
【言行录前蔡确坐诗语讥讪帘中台谏章疏交上必欲朝廷诛殛宰执侍从皆为当然公独以为不可遂于帘前开陈方今圣朝宜务寛厚不可以语言文字之间暧昧不明之过诛窜大臣今日举动宜与将来为法式此事甚不可开端也宰臣奏蔡确党人甚盛不可含糊不开公面奏以为朋党难辨却恐悮及善人此事正宜详审不可容易继入奏曰云云公初与诸公议蔡确之命惟左丞王存与公相恊是日上前方开陈论列之际诸公画可皆不顾公而先退公独留身因揖王存上前论之益坚宣仁怒卒贬确新州言者交章击公党确公遂以疾请外即日以公知颍昌府王存知蔡州又闻见录云元祐三年有呉防厚者以蔡确题安州车葢亭诗来上以为谤讪宣仁太后得知怒曰蔡确以吾比武后当重谪吕汲公为左相不敢言忠宣乞薄确罪不从初议贬确新州忠宣谓汲公曰此路荆棘已七八十年吾辈开之恐自不免汲公又不敢言忠宣因乞罢政】
切以朋党之起葢因趣向异同同我者谓之正人异我者疑为邪党既恶其异我则逆耳之言难至既喜其同我则迎合之佞自亲以至真伪莫知贤愚倒置国家之患何莫由斯至如王安石自负学术即非全无智识止因喜同恶异遂至黒白不分引吕恵卿为大儒黜司马光为异党至今风俗犹以观望为能后来柄臣固合永为商鉴恭惟仁宗皇帝政教施设实为帝王之师从谏慎刑任贤容众与陛下今日之政相同庆厯中先臣仲淹与韩琦富弼同时大用欧阳脩石介以夏竦奸邪因以嫉其党类遂起大谤诬先臣与琦弼有不臣之心欧阳脩寻亦坐罪石介几至斵棺其时朋党之论大起识者为之寒心上赖仁宗容覆使两党之隙帖然自消此事至今以为美谈陛下闻之必熟则是仁宗所行陛下可以取为成法今蔡确之罪自有国家典刑不必推治党人旁及枝叶臣闻孔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则是举用正直而可化邪枉为善人矣又曰舜有天下举皋陶不仁者逺则是举用仁者而不仁者自当屏迹矣何烦分辨党人或恐有伤仁化而况陛下圣度包荒与天同徳至公克己今古无俦前来特降诏书尽释臣僚徃咎不复究治恐累太和自此内外反侧皆安上下人情浃洽盛徳之事诚宜久行臣心拳拳实在于此仰惟皇慈深加采纳
乞开言路劄子【元祐元年七月上时为给事中上官均】
切闻比下诏书慰安中外今日以前凡宿奸旧恶一切置而不问台谏仍不得弹治臣始闻之疑惑不信数日以来搢绅士人传者愈众以为信然臣以不肖备位风宪闻而不陈则为隐情疑而不论则为旷职仰负陛下任使之意臣切推诏旨必以为前日黜去一二大吏奸谀刻深掊敛罔上之臣恐党与反侧无自全之意故为此诏以慰安之臣以为赏罚者人主之大柄所以示天下之公议使为善者劝为恶者惧要在防之至当断之必行而已若惩一二奸臣而以同类恐惧为疑又为善辞以慰劳之则是行姑息之政非所以信赏罚而示天下之公议也不知陛下以前日斥去一二奸防险陂之臣为是邪为非邪以为非邪则命出之日天下之士莫不心悦而诚服皆以为陛下聪明睿智洞照枉直不当疑其非也以为是邪则去邪勿疑不当惑而中止为姑息之政也夫谏官御史以言为职至于政事之得失人臣之邪正凡系天下之利病理乱者皆得上闻所以广朝廷之耳目而通天下之情也自古求治之君导之使言戒其钳黙者有矣未闻预白曰某事当言某事不当言如天下之事必待诏许而后得言则谏官御史为徒设而天下之事朝廷有所不得闻矣陛下临御之初诏四方士人下及刍荛之贱皆得上议朝政下言利病是时天下之人莫不懽忻鼓舞罄竭所闻以禆日月之明而又歌颂咏叹以为陛下有寛明从谏之实今日之诏乃戒言职有所不得弹治倘或有之实恐上累陛下从谏之美异乎前日开辟言路之意也方今法度未为完具生民未为充富内有未举之政事外有未賔之夷狄实朝廷庙堂孜孜夙夜讲求利害博采众言之时若使谏官御史上观朝廷之旨次窥大臣之意中心菀结所怀有不得论列天下之事有不得上达恐非朝廷之福也若陛下以为宿愆旧恶务欲葢覆许以洗心自新则言者有谪发细故不足深治者陛下置其言而勿用可也诚恐不当预戒以有所不得弹治仰累陛下从諌纳言之美臣愚欲乞追寝诏书以副前日开言路之意
古文集成巻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