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英雄》草莽英雄(56)
“我作东,明早小轿前来促驾。”
丘宏毅欣然说:“康宁兄返家月余,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这次专程去拜望他,大概他不会拒绝的。他闭门谢客,任何人皆拒于千里外,你前往谒见,我也跟着沾光呢!”
“我们都去。”丘志远兄妹同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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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然在房中整理行装,心中有点依依。
房门悄然而开,轻盈的脚步声到了他身后,一双小手从后面抱住了他,脸颊在他背上揉动,他感觉出,衣衫已被泪水濡湿了。
他轻拍抱住她的小手,默默地祝福这双小手。
“大哥哥,你不送我回家吗?”抖切的语音,令他心中一酸。
“我不能,我必须为你日后的安全着想。”
他硬着心肠编造理由,轻柔地将小姑娘挽至桌旁坐下,用衣袖轻拭小姑娘流不尽的泪水:“一定有残忍的人,监视我的动静。丘老伯是你爹的好乡邻,我知道他可靠。”
“大哥哥……”
“这是你的身分证明文件。”
他指指桌上的桑皮纸公文封:“你只能是你爹娘的义女,我的妹妹。我相信扬州官府,已经替你除籍,这世间,你李秋燕已经不再存在了。我留书给丘老伯,说明托妹的经过,借口追踪贼人远走,何时返回难以逆料。莫测天心,也的确难以逆料日后。如果有缘,我会来看你。”
“大哥哥,我……我我……”
“小妹,你怎么……”
“我……我等你,等你一……一辈子,等你……”小姑娘抱住他,哭了个雨带梨花。
“你听我说。”
他掩住小姑娘激动的小嘴:“小妹妹,我救你,和你厮守一生,在你来说,感恩图报以身相许,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在我来说,我成了一个自私的小人,感恩图报的念头,将让你逆来顺受委委屈屈过一生。而且我的来日……谁也不知道来日。如果我对你有承诺,我岂能放心毫无责任地在外游荡?”
“哦!大哥哥,不要过那种惊涛骇浪,在生死边缘打滚的日子好不好?”
“那么,我也将委委屈屈活一辈子。”
他将盛了金珠的精巧小竹匣用青布帕包妥:“不瞒你说,如果我志在功名,中举人取进士有如探囊取物,但我不能做叩头虫,不想辜负大好头颅。夜已深,我送你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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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四更天离开客店的,携了自己的行囊,飞檐走壁一口气奔向清波门,再越城外出,在湖边的大柳树下假寐等天亮。
那时,清波门外的西湖十景之一的柳浪闻莺已恢复原状。
十二年前,杭州知府杨孟瑛大浚西湖,把快要干涸了的西湖恢复旧观,在里湖西岸加筑一道杨公堤,开六条桥通水。
柳浪闻莺这一段,曾经突山湖中四五十丈,被居民垦作菜圃,杨知府全部加以挖除。
西门四周,共挖掉被占垦的田三千四百余顷,西湖才恢复旧观。目下这一片柳林,其实仅生长了十二年代,但已粗如海碗了。
他准备天一亮,找家小客栈安顿,再雇船游久已向往的西湖胜境,这几天把他忙惨了。
他硬起心肠离开小姑娘,油然兴起寂寞的感觉,一旦重责卸除,他反而平空生出寂寞空虚的心情,也觉得造化弄人,有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
这期间,他遇上许多年轻貌美的姑娘们,见也匆匆,别也匆匆,没有任何一位姑娘,在他心目中留下印象。
与李秋燕小姑娘相处最久,情如兄妹,一而再共患难,他对这位小姑娘又爱又怜,印象最为深刻。可是,他不能因而生情,尽管他并非草木,道义与责任阻止他付出感情。小姑娘能与亲人团聚,他卸下了万斤重担,责任已了,他毅然踏上遨游天下,一荡胸襟的游子旅程。要说他毫无留恋,那是欺人之谈。
睡了一觉,东天微曦,他先练气,再练拳脚,出了一身汗,这才发现湖边泊了一艘小画舫,隐隐传来人声,而且有女人的嗓音。心中一动,他藏妥行囊,悄然接近湖岸,幽灵似的藏身在画舫的近旁。
这种小画舫,是供游客自行驾驶的小型游湖艇,上面架设了彩棚,该称为棚船。也可以兼雇舟子,游客不必自行控制双桨,可以乘坐五六位游客。
棚内没有灯笼,四男一女正在船上品茗,船系在大柳树上,似在商量不让人听到的私事。偷听别人窃窃私语,是可耻的不良行为,他却不得不听,他的借口是在杭州他有敌人。
再就是破晓之前太安静了,而他的听觉却锐利无比,只要他留心,十丈内的耳语他几乎皆可以听得真切。如果他用心,甚至可以探索对方的心灵奥秘。最佳的借口,是这些人谈话的内容,令他感到兴趣,甚至与他有关。不管借口是否合情理,反正他听定了。就算是好奇吧!好奇是人的天性,总不能要求他看到有人耳语就回避,表现正人君子的风度。
他不承认自己是正人君子。在这段游荡期间,他所结交的朋友,几乎没有一个人是正人君子。
笑魔君不是正人君子;北斗星君也不是;神鳌燕湖庄主于时杰也不是。迄今为止,他还没与方方正正的人交朋友。
朋友的好坏,影响性格的发展,以及人生看法的主观形态演变,这是不争的事实。耳濡目染,就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船上的四个男女,根本不知道天没亮,湖滨竟然有人活动,也无法发现有人旁听。
“老犀牛,你到底去不去?”
女的悦耳嗓音低低柔柔,语意却是刚性十足:“狠狠地做这一笔买卖,你就可以大享后半辈子的厚福了。
“老实说,如果不是需要水性高明的人下手,我还不想来找你老犀牛有福同享呢!你不要假惺惺推三阻囚好不好?别让江湖朋友,耻笑你这曾是天下三大水性高手之一,分水神犀杭大海,是惊破了胆的怕死鬼,只敢在商旅的圈子,干谋财害命的勾当,不敢向皇帝的价值连城金银珍宝下手。”
又是皇家的珍宝,难怪霍然的兴趣被引发了。
“幽冥玄女,你不要用激将法卖弄。”
被称为分水神犀杭大海的人冷冷地说:“老夫年已半百出头,历尽人世沧桑,激将法对我无效,何况我现在活得十分惬意。你去找别人吧!江湖上水性高的人多的是。”
“水性高武功差劲也是枉然呀!那得和御林军拼命玩命哪!”
另一位男的接口:“你分水神犀用脑袋就可以把一艘百石船撞毁,咱们能到何处,才能请得到你这种水陆能耐皆超尘拔俗的高手?”
又捧又损,双管齐下。
“据我所知,早些天泗州水怪曾在杭州现踪。”分水神犀说:“你们可以邀他入伙呀!”
“老犀牛,你的消息过时了。”
幽冥玄女说:“泗州水怪算得了什么?何况这一年来,他一直就在走霉运,冲了太岁一直就不顺利。
“前些日子他邀了一些朋友,在山东劫皇船,没获得登船的机会,好像是碰上了仇家耽误了一 那,来不及登船毫无所获。
“早几天搭上了驾临南京的某些东厂混蛋,在杭州调查一批南昌宁府叛王的金珠,结果人都失了踪,被嘉定燕湖庄突然出现的一个蒙面人,杀得落花流水。他与两个爪牙见机泅水逃命,已经逃回南京去了,可能也在打劫取叛王金珠的主意。”
“老犀牛,机会千万不可惜过了。”
那位男的继续用利引诱:“江西宁府叛王被抄没的金银珠宝,已经押到南京了,共有十二船,富可敌国。
“江西宁府在天师妖仙李自然的策划下,十余载经营,搜刮天下财富,公然抢劫各州县的库房,积聚造反的本钱。咱们只要抢得一两箱,足可享受百年。”
“值得的,老犀牛。”
幽冥玄女再接再厉说服:“十二大船金银财宝哪!别说抢到一箱两箱,抓一把也可以大吃大喝十年八年。以往你暗中陷害一些商旅,杀人越货冒上法场的凶险,所得能有三二百两银子,已是丰富的油水了。别人敢打主意,咱们为何人后?”
你一言我一语,分水神犀陷入四面楚歌中。
“好吧!我算一份好了。”老犀牛意动:“咱们一共有多少人?”
“连你算上,共有十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