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吟》白头吟(403)
一了默然良久才道:“离垢大师也怪,他既是对秦无极如此,为什么又指示我拯救韦光,叫我帮助韦光把圣王丹的药力行开,使他能成为秦无极的心腹大敌。”
杜念远冷笑一声道:“这或许是他的良知使然,他到底修为多年,对于是非正邪还有个观念,据白前辈临终前说,秦无极功力已成,渐渐不听他的话了,他们最末一次的聚晤是吵了架分散的,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可是又不忍心自行出手制裁秦无极,只有另找别人来克制他了。”
一了长叹一口气,然后背转身子,缓缓准备离去,杜念远叫住她问道:“听说你帮助光弟行功化丹,加长了内力……”
一了点头道:“是的,离垢大师告诉了我施行的方法,昨天才实施过,那药力大概还得等一两月才能真正地发挥开。”
杜念远又问道:“以光弟一人之力,能对付秦无极吧!否则我还要另作准备!”
一了轻轻地摇头道:“这个我可不敢乱作评定,不过多一分准备总是好的。”
杜念远沉思片刻又间道:“你要上哪儿去?”
一了漠然的道:“由离垢大师这个例子看来,人要脱离世情实在太难了,因此我想找个深山古洞,把自己深深地藏起来。远远躲开一切的人。”
说完她又摇摇头,转身径直走了,杜念远在她身后大笑道:“我敢担保两个月后在长城之下,一定可以再看到你!”
一了的步子略停一下,但随即加快了速度,几经起落,终于隐在峰峦之后,完全地消失了。
韦光在目击白太公惨死后,幸而仗着白太公的精心布置,才脱出了秦无极的毒手,根据白太公的指示,他率着邢洁与忧伤欲绝的白纫珠,找到了另一条通道,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方。
他叫两个女孩子自己赶到天龙谷去会合,然后再披星戴月,匆匆地执行白太公留交下来的任务。
又经过一段长途跋涉,他总算到达目的地了。
那是深藏在梅林中的一片废寺,也是萧环初次遇见捻花上人的地方。
白太公告诉他捻花上人自从上次长城一别后,一直留在这个地方勤练清修,现在他奉命来找他,带给他一个故友的噩耗,所以当梅林在望的时候,他的脚反而变得沉重了,对着那一角斜伸的红墙,他简直有点怕走近去。
正在举步踌躇的时候,蓦然背后袭来一阵香风,还不等到他有所抗拒,腰下已觉微微一麻,穴道就被人制住了,接着有一个妇人的声音轻笑道:“小伙子,你来得还真快,差一点就要误了我的事了!”
他只是行动受制了,眼睛与耳朵管用,瞪眼一看,那暗袭他的人,竟是秦无极的宠姬袁紫。
这女人的身份很特殊,若在敌友之间,她一方面帮助秦无极为非作恶,一方面对他们韦家人又十分友善,尤其是在他母亲与妹妹受到柳氏兄弟的欺凌时,她更出头解救过她们,现在又突如其来地制住了自己,却不知是何用意。
袁紫又对他轻轻一笑道:“小伙子,你虽着急,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过我要叫你看看,你心中敬若神明的世外三老,究竟高明到什么程度!”
说着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走进了寺门,脚上轻微得不发出一丝声息,甚至于连地上堆积的灰尘上,也未留下一点脚印,韦光对她深厚的功力,倒不禁感到惊奇了。
袁紫在破殿中看了一下,然后将他安放在一尊神像之后,以轻得只有他能听见的细声说道:“小伙子,安静地在这儿躺着,瞧老娘与老和尚斗一场法!”
韦光不知道她要如何斗法,可是他现在连开口的能力也都没有,只得干瞪着眼,用目光来表示心中的愤怒。
袁紫将他安放妥当后,才轻拍一下身上的灰尘,然后用手虚空一弹,殿角那一面安放在高架上的破鼓,立刻发出咚咚的声响。
鼓声响过不久,殿后施施然出来一人,韦光认得正是捻花上人,依然是出家打扮,身披僧衣,手中捻着一枝绿色的梅花。
他先对袁紫打量了一番,才以平静的声音道:“大嫂怎么会来到这荒山古寺的?”
袁紫此时完全收敛起目中的精光,变得像个普通妇人一般,微微一笑道:“特来求大师慈悲!”
捻花上人一怔道:“大嫂对老僧有何求?”
袁紫带笑道:“小妇人绝意世俗世情,欲从大师学佛。”
捻花上人又扫了她一眼道:“佛门广大,不渡无缘之人!”
袁紫仍然笑道:“佛云:‘入我门来即是缘”今日小妇人能入大师之门,足证有缘!”
捻花上人又是一怔道:“想不到大嫂的佛理如此精通!”
被藏在神像后面的韦光却愤然想着:“她当然精通佛理了,你做梦也想不到她曾是峨嵋山上的尼姑出身,但愿你警觉一点,别上了她的当……”
果然袁紫格格一声娇笑道:“小妇人一向对佛家很感兴趣,因此偶尔也看看佛理,得便的时候,也到庙里听过老和尚说说法!所以对佛家的道理略有一知半解。”
捻花上人双目紧注着他,眼中光华微闪,半晌无言,袁紫也依然脸含微笑,双方俱无甚动作,只有僵缩在佛像后面的韦光感到十分紧张。
他知道捻花上人是在运用梵音心动的神效,去推测袁紫的心思,关于这种功夫的威力,他曾听过一次,尤其是以前萧环用来对付胡子玉等人,更是别具效用,所以他一则喜,一则以忧。
喜欢的是袁紫在那种神秘心功的透视下,必定无所遁形,忧的是袁紫的伪装被拆穿后,捻花上人不知将如何对付她。这女子虽然是秦无极的一伙,可是从她数度对韦家人的优遇上,他多少是有点感激的……”
半晌之后,捻花上人的脸上泛起一点异色,喃喃地道:“奇怪,奇怪……”
袁紫轻轻一笑道:“大师奇怪些什么?”
捻花上人将头微摇,仍以难以深信的神色道:“从大嫂面相视之,似非佛门中人,然而大嫂的内心,却又像道心甚坚……”
袁紫故作不解地道:“大师真不愧是有道高僧,除了会相面之外,还会看人的心事。”
捻花上人沉吟深思不语,韦光在暗中却不禁叹息了一声:“完了!完了!真没想到她跟秦无极学到这么多,连梵音心功都无法测知她的真心,这个老和尚可能会危险了……”
袁紫又轻轻一笑道:“佛门修律在心,大师既然得知小妇人心中道念已坚,自不应以貌取人,拒小妇人于佛门之外。”
捻花上人将头微摇道:“大嫂一心向佛,何处不可清修,贫僧道行浅薄,恐怕也无法对大嫂作何帮助!”
袁紫的脸上装出失望之色道:“小妇人远涉关中,来到此地,大师不肯加以开导,居心何忍!”
捻花上人脸色一动道:“贫僧正是对此不解,天下名山古刹甚多,大嫂为何偏偏找到此地来呢……”
袁紫嘿嘿笑道:“这一点小妇人自己也不知道,小妇人曾经三嫁,俱夭所天,遂知尘情无望,心中只想出家,藉着青灯贝叶,以终此生,此念才萌,暗中好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我引到此地,见到大师之后,立刻就感觉到大师就是小妇人欲投拜之人!”
捻花上人讶声道:“真有这种情形吗?”
袁紫极为自然地道:“小妇人只知道说出心中之感觉……”
捻花上人的双目又紧盯住她,好像又在用心功来测试她说的真或伪,袁紫含笑而立,脸上反而透出一片安详的神光,只有暗中的韦光焦急异常,却苦干身上不能自主,口不能言。
捻花上人又等了许久,才轻轻一叹道:“贫僧这几天以来,常感心血来潮,智珠不宁,却想不到是应在大嫂身上,这大概真是佛家所谓的缘吧……”
袁紫听他的口气已经松动了,立刻欢声道:“多谢大师慈悲,赐予收录门下。”
捻花上人摇头道:“收录是不敢当的,贫僧自己也不能算个正式的出家人,更无所谓门墙,大嫂即是因缘而来,贫僧最多也只有竭尽所知,提供大嫂作为参考而已!”
袁紫微笑道:“小妇人也不想真的出家,只望大师指示迷津!”
捻花上人默然片刻,才一正神容答道:“大嫂想问什么?”
袁紫双目低垂,沉思片刻才道:“如何能成佛?”
捻花上人一惊道:“这个问题太难了,贫僧无法回答!”
袁紫开目正声道:“出家人不修佛,还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