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吟》白头吟(193)
谷飞在举手投足之间,连杀了七人,心中得意之极,明心却斗志全消,跪在狼藉的尸体旁边,喃喃地直念佛经。
谷飞笑了一阵,才指着明心厉声大笑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你偏不理,现在你也想死,哪有这么容易,我一定要你活下去,永远为你的错误忏悔。”
明心跪在地上,口念佛号如故,台下四周,亦被谷飞的指上功技震住了,一点声息也没有。
韦明远皱眉低声道:“点指穿胸,这是什么功夫?”
杜素琼望了谷飞一眼道:“你的搜魂指有这么厉害吗?”
韦明远摇头道:“没有!搜魂指固然能洞金穿石,却必须接触到物体表面,我虽然练至能虚空发出,也全仗一股神气,最多能及两尺,再远就无效力了,他离人半丈远近,就可以发指伤人,最后那三指,更是离着丈许……”
杜素琼再问道:“你发指之际,需要先提气吗?”
韦明远道:“当然了!此功最耗精神,非在心气平和之际,不能发出,而且必须事前凝神聚气,集全身功力于一点。”
杜素琼道:“这就是了,他在久战之后,贸然发指,而且动作十分随便,信手一比……这其中颇值得研究。”
韦明远讶声道:“你怀疑他不是真功夫?”
杜素琼点头道:“谷飞论功力并不如你,此事已可确定,极本不需怀疑。”
韦明远不解地道:“那他是用什么手法杀人的?”
杜素琼略加思索,片刻才摇头道:“就是这一点费解,不过我敢断定他不是仗着指上的功夫。”
韦明远亦陷入沉思,谷飞在台上已扬扬得意地发话道:“韦明远!战小子!你们可是怕了,上来呀,我一个个地收拾你们。”
韦明远愤然起立,便待上台,杜素琼忧急地拉住他道:“真相未明,你怎么可以冒险前去呢?”
韦明远庄容道:“我就是想去试一下,而且他叫下阵来了,我不去也不行。”
杜素琼听他的声调很坚决,只得放开了手,韦明远飘身上台时,恰好战隐自另一边赶到,二人同时落在台上,韦明远膘了他一眼道:“你来干什么?”
战隐淡淡一笑道:“他叫阵时也提到了我了,所以我不能后。”
韦明远脸色略沉道:“你要跟我争?”
战隐一躬身,恭敬地道:“在下怎敢与掌门人争先,但是谷飞既然也叫到我了,我们何不由他来挑选。”
谷飞闻言大笑道:“闻名天下两位高人,居然等着我来挑选对手,老夫颇感受宠若惊……”
战隐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你若是还要卖弄嘴皮,留神我再给你一耳光。”
谷飞被他一骂,想起先前所受的耻辱,不禁气结于胸,大声叫道:“混账小子!我就挑你。”
战隐歉然向韦明远一笑道:“掌门人只委屈你等候一下了。”
韦明远脸上一动,不禁脱口道:“你有把握对付得下来吗?”
言中满是关切之情,战隐颇为感动,诚恳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小心的。”
韦明远默然地退至台下,却不肯离去,就站在不远处观看。
战隐目光一扫台上满地尸体道:“这儿似乎要清理一下。”
谷飞冷笑道:“清不清都是一样,反正不多久你就要横身其上的。”
战隐大笑道:“那就更应该清一下了,本座与她峨嵋派不同,因此也不想跟她们死在一起,师太,麻烦你移一移法体,在下好命人前来清理现场。”
明心跪在那儿一动都不动,战隐再说了一遍,她还是那样子,乔妫却带着十几名女侍上了擂台,对战隐道:“你说干喉咙也没有用,明心师太已经圆寂了。”
战隐抬目一望,果然明心已然僵如佛像,鼻息俱无,不禁轻轻地道:“真是没出息,武林人死在擂台上,却不是死于敌手,这算什么呢?有自戕的勇气,为什么不再尽力一拼呢?”
韦明远在台下怒声道:“明心师太乃一派之宗,本为清理门户而来,遭此全军皆覆之惨变,她乃引咎自戕,你怎可对一位武林宗师如此不敬,妄加批评。”
战隐低头不语,乔妫望着他笑了一下,指挥跟来的女侍将八具尸体一齐抬到台下,然后才对谷飞冷冷地道:“阁下真好手法,不过我己替你备好一口棺木,阁下若是省事的,干脆自己躺进去,还可以落个全身,否则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谷飞微微一怔道:“夫人安知死者不是尊夫?”
乔妫浅笑道:“我对拙夫知之甚详,你那指力绝对伤不了他。”
谷飞初是一动,继而脸现喜色道:“夫人太相信尊夫了,老朽倒未敢妄自菲薄。”
乔妫笑着退到台下,一径回座去了。
战隐见一切收拾齐了,才背着双手道:“阁下可以开始了。”
谷飞道:“你拔剑吧。”
战隐微笑道:“阁下剑道实不足取,狠是狠在你的指头上,何必还多此一举呢?”
谷飞勃然大怒,挺剑就刺了过来,战隐哈哈一笑,迎着来剑平伸两指敲在剑叶上,将那柄长剑齐柄敲断。
谷飞突然色变,一指猛伸,厉声道:“小子!给你厉害瞧瞧,杀。”
战隐身形猛然一转,迅速无比地解下腰间凤翎,在空中抖了一下,一片金辉闪后,只听见“吱!”的一声厉叫,接着血雨横飞,落下两截拳头大的东西。
谷飞脸色如土地站在一旁,愕然不知所云。
战隐含笑地捡起那两截物件,略一省视,又掷回地下,对谷飞一竖拇指道:“阁下不愧号称兽神,居然连这种远古穷荒的异兽,也被你搜罗到了。”
战隐用手一挥,龙强肩了一具红漆棺材上台,放下打开道:“阁下身材较长,此棺材乃夫人下令特制,专为阁下准备,棺中用安息香熏过,只要躺进去,合上盖子,半个时辰之后。自然魂归太虚。”
谷飞哈哈一笑道:“夫人设想真周到,老夫的死时、死地、死法,她都在事先安排好了,老夫深谢关顾之情……”
说完自动走到棺中坐下,然后向战隐道:“今日老夫自甘就死,但是在盖棺之前,老夫尚有一个要求?”
战隐道:“你说吧!只要是能力所及,敝人无不答允!”
谷飞闭目道:“老夫平生大仇,为阁下及韦明远,此生报仇无望,死后盼二位能将我的棺木抬下此台。”
战隐微笑道:“我可以答应你,韦大侠仍天龙掌门,地位至尊……”
韦明远飞身上台慨然道:“韦某并不比别人尊贵,我也可以答应你。”
谷飞满足地一笑道:“老夫自知此生犯恶甚多,本不应善终,今日得如此归宿,足可告慰生平。”
说完闭目含笑地躺了下去,龙强毫不犹疑地举起棺盖阎上,然后纵身畔取出预先带来的铁钉,一支支地在四角插好。
这一幕生葬活人的动人把戏,到此算是完全结束。
韦明远见状殊为不忍,可是谷飞实在是个该杀的人,他也不能讲什么,默然片刻,才对战隐道:“我们遂了他最后的心愿,替他把棺材抬下去吧。”
战隐拉住他的衣服,轻轻地道:“爸爸!等一下。”
韦明远奇道:“干什么!他总不能停枢于此。”
战隐还没开口答话,那具棺材突然轰的一声,爆了开来。
谷飞的四肢都炸断了,就剩中间一截躯体,仍在痛苦的扭动,片刻才叫出来道:“好!你们真狠……”
韦明远亦悖然色变,怒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战隐含笑过去,在谷飞的胸前掏出另一只隐形鼠的尸身道:“谷飞一生从未做过一件光明正大之事,因此也很难令人相信他肯从容就死,这隐形鼠力足洞穿木石,我们在抬棺之时,他若猝然发难,我们只有步峨嵋诸人的后尘了,所以给了他一具火棺……”
韦明远不禁摇头大急道:“江湖人心诡诈,实在可怕……”
战隐微有一丝得色地道:“所以身在江湖,不能一味寻仁求义。”
韦明远将脸一沉道:“你来教我怎样行走江湖了。”
战隐立刻低下了头,轻轻地道:“孩儿不敢。”
韦明远正色道:“江湖之所以奸风日长,就是因为大家都在勾心斗角,若每个人都以仁义行事,浩浩江湖就是朗朗乾坤。”
战隐低声道:“您以仁义待人,人不以仁义对您,如谷飞之流,最后岂不是自己吃亏。”
韦明远慨然道:“近二十年来,我遇见的人,尽是像谷飞这样的,然而以胸中赤诚对之,迄今并未受到陷害。”
战隐语为之塞,韦明远等了一下,颜色略霁道:“不过这也难以怪你,你的天下是在心机中创出来的,你成功得太快,一心只计权势,因此你也无法领略我的心境……那炸药是预先准奋好的?”
战隐道:“不!材料是现成的,直等他施用隐形鼠时,念远才决定装配布置。”
韦明远一怔道:“那你的一切举措都是她临时预算的?”
战隐道:“是的,而且事情的预料也完全如她所料。”
韦明远一叹道:“这孩子太厉害。”
此时谷飞只剩下呼气的份,可是那一对凶眼仍瞪得大大的,眼中充满仇意。
战隐又对他高声道:“谷飞!拙荆方才曾劝你自己束手就毙,否则就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神骑旅中人言出必行,你仗着隐形鼠,妄图抵抗,违背了她的话,你怎想得善终,这不但是给你的警告,也是给天下企图与我们作对者的警告。”
这番话说得音调铿锵,只是含义太以霸道,韦明远听得一皱眉头,战隐连忙对他道:“爸爸!不是我故说大话,这是为了省麻烦,您瞧不是有人被吓跑了吗?”
韦明远抬头望去,只见天竺神僧法印与巧匠东方未明打座上悄悄地站起来,正拟向出口处退去,遂把冒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
那二人走到谷口,忽然又站住脚步,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韦明远淡淡地一笑,不去注意他们,回头对战隐道:“把台上收拾一下吧,现在轮到我找正主儿了。”
战隐用目光一示龙强,龙强立刻招呼人将谷飞支离破碎的尸体抬走了。
韦明远在台上一抱拳道:“在下有请璇玑先生上官昆仲一会。”
上官宇在座上站起来回了他一拱道:“我们的事不急,台端还有不少过节待了,敝兄弟还可以等一下。”
韦明远微感意外道:“今日之会,原以贤昆仲为主。”
上官宇仍是推辞道:“敝兄弟与台端不过是意气用事,另外还有些朋友却是生死之约,事有轻重缓急,敝兄弟不敢掠人之美。”
韦明远无可奈何,将眼望着台下,却不知找谁是好。
禽神西门泰与蛊神祁三连坐在那儿,不作任何表示,法印与东方未明已走掉了。碎心人寒着脸端坐在一边,木中客却站了起来道:“既然上官先生兄弟不敢上台,只好由我来了。”
此人吐句狂傲十分可厌,上官兄弟一笑不理,神情抑郁的上官珏却站了起来怒道:“喂!矮冬瓜!你讲话客气点,什么叫不敢?”
木中客挤着眼睛斜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畏首缩尾,贪生怕死……”
上官珏眉毛一挑,怒声道:“矮冬瓜!你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