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梅花一剑寒》千树梅花一剑寒(12)
林淇肃然道:“他们绝无可恕之处,兄弟是念在罗兄一片善意,才故意受愚,走入错路,多出两天时间,让他们好作准备,不过生死在天,他们能否利用这两天的时间,自决活命之途,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罗仙客将手一拱感激地道:“多谢老弟,愚兄替他们能尽点心,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以后的事,愚兄也管不了许多。”
林淇轻笑一声,纵骑向茅屋行去,一面大声道:“人到该死的时候,凭谁也救不了,反之,人若不该死,凭谁也杀不了,罗兄不必谢我,吉凶自有天定。”
说着已到了茅屋之前,拣了一家比较宽大的,伸手就去敲门,才敲了几下,草扉已经自内呀然而开。
林淇本来对于半夜无端扰人清梦,心中感到很是歉疚,可是人困马饥,舍此别无良策。然而门开之后,屋中人居然尚未就寝,那茅屋前后隔成三间,最前面是客房,约莫有五六个女孩子都聚在那儿做针线,开门的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女郎,服饰虽异,长像却颇为清秀。林淇虽然出身富贵,家中不乏俊婢美姬,却很少与女人打交道,尤其是女孩子更疏于交往。所以突然面对一大群妙龄少女时,不由得怔住了,呆呆的连话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还是那应门的女郎比较大方,笑吟吟地说道:“官郎请进来吧!”
林淇的脸红得厉害,讷讷地道:“我们……赶错了地方,天又晚了,这才冒昧前来打扰,姑娘这儿不太方便吧!我们另投别家好了……”
那女郎笑着拉住他的胳臂,微带不悦地道:“官郎说哪里话来,我们房屋虽小,然而待客之情,却绝不比别家为差,官郎若是改投到别家去,叫我们以后怎么还有脸见人呢?”
林淇闻言一愕,罗仙客也下马赶了过来,笑着把他朝门里推,一面还低声地对他解释道:“苗家最是好客,我们既然敲了这一扇门,礼貌上就无法再作更改,否则他们会认为是奇耻大辱……”
林淇身不由己的进到屋内,那些女孩子都笑嘻嘻地收起桌上的针线,捧茶倒水,忙着招呼他们。
最先那个女郎更是起劲,一面命人到后面去整治吃食,一面亲手奉上两盏热茶,笑吟吟地道:“官郎与客人一定很饿了,请先用杯茶吧!酒莱马上就好,我们真荣幸能接得到两位贵客!请问贵客尊姓大名?”
林淇将自己和罗仙客的姓名通报了之后,连着又道:“夤夜打扰实在不安极了,姑娘请不必费事,我们随便有点东西果腹就够了,请问姑娘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他因见满屋子都是少年女子,觉得十分拘谨,是以才那样动问,女郎捂着嘴娇笑一下道:“我还有父母,不过今天他们都不在家,其余那些都是我的表姊妹,她们的家都住得很远,为了赶明天的跳月大会,借住到我家来,只好把爸爸妈妈都赶走了,我叫娃狄娜!官郎就叫我的名字好了,不要太客气。”
林淇听了半天,半懂不懂,不过他也知道苗家姑娘比较天真大方,对于男女之间的礼数不太拘束,所以态度也比较自然一点,笑着叫了一声:“娃姑娘。”
顿时屋中的女孩都咭咭大笑起来,尤其是娃狄娜,更笑得花枝乱颤,林淇不知道她们笑些什么,态度十分尴尬。
娃狄娜笑了好久,才止住笑声道:“我们苗人别无姓氏,只有一个名字,我叫娃狄娜并不是姓娃的意思,我爸爸叫瓦连,照官郎的叫法,就会变成娃瓦连,听起来就成了你们汉家所说的娃娃脸了,那该多有意思啊!”
林淇满脸飞红,讷讷地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娃狄娜爽朗地笑道:“不要紧!各地的风俗习惯不同,自然怪不得官郎。”
这时已有两三个女郎从后面端出酒菜来,放置在桌上,菜肴十分精美,酒也异常香烈。
娃狄娜亲手把盏而殷勤地道:“今天很匆促,无法好好招待二位,到明天我们姊妹们每人做一样拿手的荣,保证二位吃得满意。”
林淇感激地道:“姑娘不必太费事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告辞的。”
娃狄娜怫然不悦地道:“这是什么话,官郎远道而来,不参加跳月大会就走,岂非太看不起我们了?不行不行,无论如何也要过了明天再走。”
林淇正待推辞,罗仙客已笑着道:“据说跳月大会是苗疆每年一度的盛事,难得有机会遇上了,错过实在可惜,老弟何妨多留一天。”
林淇知道他又在替黔中四豪制造机会,多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口头上却无法指出来,只得一笑置之。
娃狄娜以为他答应留下了,十分高兴地道:“明夜的大会上有官郎参加,一定可以生色不少,尤其是我们能邀请到官郎这种客人,更是莫大的荣幸。”
屋中那些女郎也表示得十分兴奋,纷纷把眼睛看着林淇,使得林淇十分窘困,乃讪然地问道:“跳月大会是怎么一回事?”
罗仙客神秘地一笑道:“明天是中秋,也是苗疆月神的祭典,届时歌舞欢腾,盛况空前,老弟必须身历才知其妙。”
林淇想了一下,忽然道:“我们同样是客人,怎么她们对我要特别挽留呢?”
罗仙客哈哈大笑道:“老弟年青英俊,自然处处受人欢迎,不比愚兄又酸又老,连今夜蒙受如此优待,也是沾了老弟的光。”
林淇听他说得很不像话,方自有些不悦,娃狄娜却毫不以为唐突,反而很高兴地道:“罗客人说得太客气,我们苗族最崇拜勇士,像客人这样魁伟,一定大受欢迎,明天担保你不会寂寞的。”
罗仙客哈哈大笑道:“我一生中从没有受过这样美丽的恭维,难得姑娘如此夸奖,我倒要敬姑娘一杯酒。”
说着举起杯子,朝娃狄娜扬了一扬,娃狄娜大方地抢过林淇的杯子斟得满满的,罗仙客一仰头,将酒干了下去,然后伸出两个指头盖在杯口上微笑道:“我已把意思尽到了,看姑娘如何表示吧!”娃狄娜怔了一怔,目注林淇,眸子中闪着异样的光采,半晌之后,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谢谢客人,我不会辜负您的。”
语毕徐徐引杯就唇,只喝了一半,又将那半杯剩酒递到林淇面前,手腕还有些颤抖,温柔地道:“官郎!我敬你半杯酒。”
林淇对她的行动大感意外,看那半杯酒本来是淡青色的,已为她的唇上胭脂染成微红,不禁微微一怔。
娃狄娜见他并未接过杯子,脸色一变,惨声道:“官郎不肯接受我的敬意?”
林淇讷讷地道:“姑娘,我们的礼俗不同,这样似乎太唐突姑娘了。”
娃狄娜神色更惨,潸然泪下,四边的女郎们,也变为异常肃穆,目光炯炯瞪着林淇。
林淇见她们一下子都变了态度,不禁诧然地问道:“罗兄,这是怎么回事?”
罗仙客庄容道:“娃狄娜以苗疆中最尊崇的敬礼对你,老弟若不接受,倒是她的奇耻大辱只有一死以谢了。”
林淇大惊道:“这是从何说起……”
罗仙客继续庄容道:“苗俗认为处女的嘴唇,是最纯洁神圣的象征,所以那半杯残酒,实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敬意……”
林淇虽然无法相信,可是看到娃狄娜与诸女的神色,知道这已不是开玩笑,万般无奈地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女郎们爆出一声欢呼,娃狄娜感激万分地在林淇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含着眼泪低低地道:“谢谢你,官郎!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林淇讷讷地有些莫知所从,那半杯酒在肚子里热辣辣的,口中也甜丝丝的留着一丝余香,不知是什么滋味。
娃狄娜此刻,忽然变得无限温顺,盈盈起立道:“官郎旅途辛苦,还是少喝一点吧,后面有床铺,你们快吃了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好痛快的玩一下。”
林淇骤感十分疲倦,但还是笑着道:“我们占了姑娘们的床铺,你们又怎么办呢?”
娃狄娜柔笑道:“我们不睡,还得赶夜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