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林》14
“那么你决定了没有?你决定采取什么方式和态度来侍候我?”“也许是你最讨厌的一种,也许是你最喜欢的一种。”“你说得太含蓄了,我听不懂。”“你不须要听得懂。”“因为我别无选择。”“当一个女孩子作了这种决定之后,你只有两种选择。”“哪两种?”“接受她,或是杀了她。”“我有什么理由杀你?”“所以你只有接受。”应人喜接受了她的决定。宁静的石窟。柔和的烛光。蓓蕾初绽。乳莺试啼。当那激情的一刻终于过去之后,应人喜轻轻以舌尖吮吸着她的泪珠,心中充满了爱怜,也充满了歉疚和感激。因为他忽然发觉这虽不是他的第一次,却是她的第一次。她为他奉献了她自己,真诚的奉献。他们紧拥着,陶醉在浓浓的甜蜜里。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听英枫低低地道:“你不必为这件事感到过意不去,我是高兴,不是伤心。”应人喜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忽然想起,我若是在这附近拥有三五亩田地,几间茅庐,百坛美酒,若干图书,那该多好!”英枫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享受清闲的耕读之乐?”应人喜道:“你喜不喜欢这种生活?”“这种生活听起来虽然令人向往,但我知道我一定过不惯这种生活。所以,如非万不得已,我实在并不希望将来嫁给这样一个丈夫。”
“你希望能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丈夫?”“我不晓得怎样说才好。”她叹了口气道:“我只知道一个人的缘份和福分,绝不能由希望来决定,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希望的到底是什么。”“你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想过。”她又叹了口气道:“我的想法是:一个女孩子不该以对方职业作为择偶的主要条件,她应该先尽量去爱一个值得她爱的人;如果这个人成了她的丈夫,她就该迁就对方的专长,帮助她丈夫去发展她的事业。”“如果她的丈夫是个商人,她就帮着他做生意?”“是的。”她回答得很认真:“如果她有了不起的才华,不论文事方面或武功方面的,她就该阻止他将壮志磨在山水之间;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手艺匠人,她也该鼓励他在这一行里干得比别人更出色。”应人喜微笑道:“万一她看走了眼,不慎爱上一个浪子怎么办?”英枫轻轻捏了他一把,娇嗔道:“那她就该帮他变成一个最有名气、最出色的浪子!”
中秋的早晨,阳光灿烂,空气清新。山风拂面,微带凉意。他们并肩走在山腰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坡道上。坡道上堆满了不知名的落叶,落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山后远处,是一片一望无际,新割的稻田就像一张线条不太规则的大棋盘;天空不时有排列整齐的雁阵掠过,鸣声零落,清脆悦耳。应人喜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气恼?是喜悦还是忧虑?事情进展得好像太容易了。当他们分别穿好衣服,他重新提起鲁大器的名字时,英枫的回答令他大感意外。“你是要鲁公子来见你?还是你去见他?”当他作了决定之后,他们便从右首的一条岔道上走了出来。这条岔道,沿途分叉又分叉,也不晓得拐了多少弯儿,才拾级而上,走出地面。如果要他单独重走一次,相信他一定无法再找到原先的那座石窟。黑衣汉子张老五形容得一点不错,山腹下面,的确像座蚁穴。
如果说他对这座蚁穴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的感觉是,这座“蚁穴”中住的“蚂蚁”似乎并不多。他不知道这座蚁穴中是否也住着一只“蚁王”?他看不到那只蚁王,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为什么连一只“兵蚁”或“工蚁”也看不到?究竟是这座蚁穴的“蚁口”太少,还是山腹中“蚁道”占地太辽阔的关系?到目前为止,以他个人的境遇来说,这座快活林可说名副其实,的确有值得人迷恋的地方。只有一件事,难以解释。那便是大漠七鹰中,三鹰五鹰七鹰等三兄弟的下场。为什么别人到了快活林会有种种享受,这三兄弟却连老命都给玩掉了?是三兄弟犯了这里的禁忌?还是这里根本就是个玩命的地方?只要遇上适当的机会,他一定会向英枫提出这个问题。目前查问这些,显然还不是时候,同时他也没有这份心情。
转过一片悬岸,下面山谷中,忽然遥遥传来一阵叱喝之声。应人喜微微一楞,以为发生了打斗事件。忽听英枫笑着道:“柳氏双雄你见过没有?”应人喜道:“只是久闻其名,两兄弟本人还没有见过。”英枫笑道:“你稍微往这边站站就看到了,此刻下面谷中在那里指点本山弟子武功的,便是双雄中的老大,无影神拳柳无畏。”应人喜依言侧移一步,探身向下望去,但见下面十数丈的深谷中,十多名劲装少年正在认真的同时操演一套拳招。一名蓝衣中年人站在一旁以监督指点,大概便是那位无影神拳柳无畏。看了一会儿后,英枫道:“你看不看得出这是一套什么拳法?”应人喜道:“这套拳法招式诡异,变化多端,很像当年五台山黑云老祖流传下来的闪电追风三十六式。”英枫点点头,眼中露出钦佩之色。隔了片刻,她又问道:“你看这套拳法的威力怎么样?”应人喜道:“就拳法本身而论,这套‘闪电追风三十六式’如果发挥到了极致,确实气势凌人,威不可当,只是眼下这些练拳的小老弟们,却似乎尚未能把握住这套拳法的精奥之处。”英枫点头道:“我的看法也是如此。”
她望着应人喜,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喜哥,你说实话,你看这种情形,是因为柳大侠的教授方法有了偏差?还是这批弟子本来的先天禀赋就不够?”应人喜沉吟了一下道:“这一点很难遽下结论,同样一种武功,练者成就各有高低,这里面的原因说来非常复杂,只凭表面短暂的观察,似乎不太容易找出根源……”英枫笑笑道:“那么我们走吧,这些事以后有空再谈好了。”两人走了一段,应人喜忽然轻轻一啊,道:“我想起来了。”“你想起了什么?”“想起昨晚在六角亭里喝酒的那位青衣中年人是谁。”“你说那人是谁?”“双雄中的老二,花雨剑客柳无忌!”“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因为两人的相貌太相像了。”英枫掩口道:“你居然能从一对孪生兄弟的相貌上,由老大想到了老二,这份眼力真了不起。”应人喜脸孔一红,凑上去在她耳边道:“你如果再取笑我,今晚上就没有人替你拭眼泪了。”
当应人喜和英枫双双穿过一片竹林,走进一座像宫殿般的大厅时,大厅中的人声笑语忽然静止。应人喜吃了一惊,大厅中很多人也吃了一惊。这座大厅建筑宏伟,广阔得有如校场。四壁布置,极其雅致。沿壁每隔三五步,便有一座红木雕花高台,上面放着各种以青铜浇铸的塑像:英雄、美人、飞禽、走兽,无不具备。四壁悬挂的,除了字画条幅外,尚有各式乐器和兵器,件件均属价值不赀的古董或精品。大厅中央及四角,疏落有致的安放着一些桌椅、短屏、盆栽。纵目望去,此刻大厅中聚集的老少男女,大约有四十多人。大伙儿三三两两,有的喝酒,有的喝茶,有的下棋,有的看棋,有人把玩着乐器,也有人拥着漂亮的妞儿,僻处一角,喁喁谈心。由于大厅占地太广,虽然容纳了这么多人,看上去仍有一种寥落冷清之感。此刻大厅中这些男人,不论老少,当然都是武林中的名人。这些人里面,应人喜至少认识一半。那些他认识的人,他们当然也都认识他这个多事的小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