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争雄》13
他到达京师沧州,已是半年后的事了。
沧州是河间府的府属州,是卫河(南运河)的一处大运输埠头,也是漕舟必泊的中途站,也是南运河十大盐场之一的丰财场所在地。
水驿在城南十八里的河东岸,叫砖河水驿,规模比镇江的京口驿小,本身的驿船不足十艘。
南运河从河间府境流入,北流三百四十余里抵武清县的三岔河口,地势低洼平坦,水流并不湍急,沿河皆有小河分水流入大海,在这一带覆舟,的确有点启人疑窦,何况一翻就是七艘,更是不可思议。
他早已从幸逃大难的船夫口中知道出事的概略经过,深感其中大有蹊跷,因此经前来查明真相。
客船上了郎儿口码头,他提了行囊登岸找宿处。
郎儿口,本地人叫蔡家洼,是一座小镇,北距砖河水驿二十二里,往南上游五里左右是南皮县境。
他是唯一在郎儿口下船的旅客,镇上只有三两家设备差劲的客栈。
平时,只有南返的漕舟在这一带泊舟。北驶的船只顺水北放,至砖河水驿停泊过夜。
在平安客栈投宿,要了一间小单身套房。店伙领他进房时,邻房一位虬须大汉恰好启门外出,双方照面,客气地颔首为礼,善意地打招呼。
他的旅行证件完全合法,其实都是花钱买来的伪造证件,路引发自扬州,在旅客流水簿上留下他的大名:张武。旅行终点站是京都。
前面有一座过厅,也是旅客们交际的地方,厅右是食堂,可进膳亦可品茗。
虬须大汉在过厅,与一个店伙交头接耳片刻,店伙便匆匆走了,出店直奔镇尾的一座民宅。
张文季独自出店,在镇内镇外走了一圈,重新在河滩上相度运河的状态、水流的状况与两岸的情形,傍晚才返回平安客栈。
旅客不多,食堂里十余副座头三分之二是空的,照料的店伙也显得无精打采。
他踏入食堂,独霸一桌的虬须大汉便冲他友善地笑笑。
“过来坐,兄弟。”虬须大汉向他招手:“在下早来几天,在这里等朋友,算是老客人,我做东。”
“谢啦!萍水相逢,怎好叨扰?我自己要酒菜。”他在邻桌坐下,吩咐店伙来几味下酒菜,三壶酒。
“在下曹刚。”虬须大汉不便勉强,隔桌闲聊:“朋友预定从南方来,何时可到还没有确讯。老弟也是从南方来的?贵姓呀?”
“在下张武。”他信口说:“是从南方来,在这里有几天逗留,打听一些事。”
“哦!要打听什么事?也许我知道呢!”
“要本地人才知道。”他不想和非本地人谈:“唔!这里的酒不坏。”
邻桌有三位大汉,一个个健壮如牛。
“你们江南人,喝不惯咱们此地烈酒。”一个右耳轮缺了一角的大汉傲然说:“你叫了三壶酒,不醉死你,那一定是你祖上有德,不信你就喝吧!敢不敢接受挑战?在下是有名的酒将。”
“在下不与人斗酒斗气。”他拒绝对方的挑战:“酒是英雄财是胆,那是骗人的,能喝酒不见得是英雄,喝醉了只能算冬眠的大狗熊。”
大汉存心挑衅,激他的目的达到了,砰一声拍桌而起,声势汹汹走近。
“你说什么?”大汉厉声问,伸右手指着他的鼻尖:“你说我是大狗熊?你再说一声试试看?”
虬须大汉曹刚伸手拦住了他,抓住他的右肘。
“张老弟,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曹刚加以劝解:“那三位仁兄……”
“他们在计算我,也因为心里不服气。”他淡淡一笑,眼中有奇异的光芒闪烁:“他们的神色已明白地写在脸上了。曹老兄,你也是。”
“咦!我也是什么?”虬须大汉曹刚一惊,眼神一变,手上一紧,五指力道骤增。
“你也是他们一路的。”他对肘部被扣毫不介意:“我已经问过店伙,你们已在这里住了两旬,共有三批人,平时见面彼此当做不相识,暗中鬼鬼祟祟不时走在一起,而且不约而同打听姓张的旅客。曹老兄,你们找姓张的旅客有何用意?”
“找镇江京口驿站的张文季,是你吧?”曹刚狞笑,扣死了他的曲池穴:“咱们在盛昌船行的伙计口中,知道你曾经表示要来沧州查沉船的真相,咱们猜想你会来的,轮流派人在此等候,可让咱们等到了,你认命吧!”
四个人把他围住了,曹刚更牢牢地扣实了他的右手,只要一扭腕,就可弄断他的手臂,或者扭转手臂擒人。
曲池穴扣死,他应该右半身已经失去控制了。
“你们代表哪一方的人对付我?”
“大江第一大帮下江帮的弟兄。”
“原来是你们这群泥鳅。”他摇摇头:“你们的胆子和勇气,委实令人刮目相看。你知道在下打发了流云剑客那些人。”
“阁下,那只是传闻,传闻是靠不住的。”
“也该知道在下在扬州雷塘打发了潜山天柱山三魔一群人。”
“那更是靠不住的谣言。”
“哦!你们下江帮号称大江第一大帮,未免吹牛吹得离了谱,把一切消息都当成谣言,不理不睬,一意孤行,真可悲。说吧!你要怎样?”
“要那一笔贡品。”曹刚傲然地说:“本来我们已经准备伺机下手的,没料到被你抢先了一步,也没料到你胆敢在京口驿下手。现在,我要带你去见敝副帮主,乖乖跟我走。”
“你见不到你们寄居镇尾民宅的副帮主了,就在这里了断好啦。”
“你说什么?”
“你以为凭我一人就可轻而易举弄走了那笔贡品吗?”
“咦!你……”
“我也有很多人呀!”
食堂口一声轻咳,踱入鬼手柯永福和一名中年人。
“我们的人数虽然没有下江帮多,但一比十绰绰有余。”
鬼手柯永福微笑着说:“你们的副帮主只带了十一个人,轮派在此地策应你们住在客店的眼线,我们去两个人,就把他们埋在河边的泥淖里了。”
曹刚大吃一惊,伸另一手擒人。
张文季呵呵一笑,手一伸一抄,便反扣住曹刚的右小臂有骨折声传出。
“去你的!”他笑叱,手一抖,曹刚庞大的身躯上升,飞起,弹出,向三大汉飞砸。
三大汉骇然急闪,恰好落在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