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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剑京华》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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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宁船行的东主水龙神程日升,平时很少在船行逗留,船行人手济济,用不着劳驾他坐镇。

  他的大宅不在码头区的半边街,而在江东门大街南面的中江街,是一座三进院的大宅,经常在大厅接待嘉宾或心腹弟兄。

  他往昔那些黑道朋友,通常在夜间造访,十之七八是背了案见不得天日的道上弟兄,如果留宿,天没亮就匆匆离去。

  他暗中与镇抚司的密探勾结,知者不多,通常与密探在另一座小宅会晤,不会在大宅接待密探,连船行里的伙计,也不知道东主是镇抚司的外围走狗。

  午后不久,李季玉扮不速之客,出现在他的大厅,成为他非接待不可的贵宾。

  以往,李季玉在他面前矮了一截,在生意上的往来,他也是非常挑剔的买主。

  名义上,他是江东门真正的大爷,李季玉只是制造与贩卖船具的小东主,一个豪爽的小有名气豪少。

  现在,他的大爷身分受到挑战,反而在李季玉面前矮了一截,可说是十年风水轮流转,一代新人换旧人,李季玉的声威比他高出多多,江上江下与地方上的蛇鼠,逐渐与李季玉套上交情。

  所以今天李季玉不请自来找他,他不敢摆出大爷嘴脸抖威风。

  两个保镖相当尽职,紧随在他身后接见李季玉,客套一番,宾主客气地坐下互相恭维问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些事特别登门请指教。”喝了半杯茶,李季玉笑吟吟道出来意。

  “难道镇抚司的人,又主动出事了?”水龙神大感不安:“老弟,镇抚司的人要求我出面调解,做凑合的中人而已,你们之间的是是非非,我无权过问呀!”

  “不是镇抚司的事啦!”他让水龙神宽心,水龙神哪管得了镇抚司的反复无常手段:“程大爷是否知道,我与上江下江和对岸朋友洽商的事?”

  “知道一些风声。”水龙神说得谦虚,其实三路英雄好汉的动静,皆在有效掌握中:“他们已经放出风声,希望平心静气公平地再次洽商,对尊重你的旗号不再坚持反对,你真降伏他们了?”

  打出旗号,表示凭声望正式闯道,宣布活动主权。

  尊重某人的旗号,表示承认势力范围。

  尊奉某人的旗号,那就表示接受领导有主从关系了,通常会先发生血腥的武力冲突,谁胜谁就是老大。

  真正以道义结合推举的情形并不多见,多数是以火并决定主从,血腥味浓厚,闯道扬名立万不是容易的事。

  “无所谓降伏啦!我只是争取应有的地位而已。”他也说得谦虚,也暗示他在江东门的声威地位,已非吴下阿蒙,往昔的大老粗吕蒙已脱胎换骨:“我的野心并不大,为争名利我曾经付出代价。以后,看他们的了。”

  “你的打算是……”

  “行有行规,当然按规矩行事啦!我要求的是尊重而非尊奉,够朋友吧?”他将用布卷着的剑往桌上一放:“一客不烦二主!我今天拜望程大爷,顺便请程大爷转告镇抚司的大菩萨们,请不要再派人像狗一样跟来跟去,可别让我误会是各路道上好汉派人走险的刺客,用剑宰掉几个,那就冤仇无可化解了。江上江下的朋友,请程大爷代为致意,有甚么事需要解决,可以当面和我谈,不要到处乱放话抬高自己的身价。今早我知道他们已经派人前来,向大爷拜会致意,他们不可能自认被我降伏了,要他们放心,我不是不上道的泼滥。”

  “你托的两件事,我保证转告。”水龙神心中有鬼,还真不敢摆出大爷嘴脸。

  “那就谢啦!”他喝掉杯中茶站起告辞:“打扰大爷非常抱歉,恕罪恕罪,告辞。”

  “招待不周,老弟海涵,好走。”水龙神伸手虚引送客,带了两保镖亲送出院门外,十分客气,以往从没发生这种事。

  ***

  他携剑,表示已有用武力保护声威的准备。

  外衣内,还藏有一把匕首。

  至于还带了些甚么零碎,他心中明白,外人必须和他交过手,才知道他到底还有些甚么法宝。

  卯足全力争取名利的人,是相当可怕的,带武器表示必要时,不惜拔剑而斗流血五步。

  中江街宽不过两丈,店铺零零落落,都是些小资本生意,行人并不多。北端衔接江东门大街,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

  距街口还有百十步,右面小巷口屋角悄悄伸出一条手臂,光芒一闪,幻化为光圈,看到光圈便已到了右肋下,速度快极。

  他恰好看到伸出的手,也看到了光圈。眼角的余光,对移动的物体更锐敏些,有时候正视反而看不真切。

  反应决定了生死,他迈出的脚突然后缩。

  光圈是凭经验决定前置量的,他突然停顿不进反退,本来该击中右肋的光圈,因而落空贴他的腰腹擦衣而过,越过街心,几乎击中一位行人,嚓一声贯入对街小店的门柱,入柱三寸。

  是一把八寸单刃飞刀,劲道极为强猛。

  如果贯入他的右肋,很可能尽偃而没。

  一窜三丈,他愤怒地追入小巷。

  小巷曲曲折折,而且有岔巷。

  撤走的人速度惊人,用的是轻功提纵术,一跃两三丈,像大鸟起落,起步时距离便已领三四十步,追赶不易。

  这一带他熟悉,而且他的速度快,小巷虽弯弯曲曲不易掌握目标,但他非常准确地衔尾穷追不舍,距离逐渐拉近,盯牢了对方的背影。

  是一个高瘦的人,突然折入另一条岔巷,全力飞纵,两起落便远出三十步外,猛地飞跃而起,越过左侧的一道院墙,向下一沉形影俱消。

  他仅落后不足十步,不假思索跃登院墙这一端一座房舍,从山墙一面跃登,高度足有两丈以上。

  他愤怒之下,用上了真才实学。

  那把飞刀非常歹毒,存心要他的命。

  ***

  他知道这座江东门刘家,江东门数座有名气的大院之一,主人六爪蛟刘元魁的宅院,主人已经在山八年前合家平白失踪,据说已全家秘密迁走了,下落不明。

  这座刘家大院由江宁县衙暂时接收封闭,等候主人返回处理,六年来却音讯全无,庭院早就成了颓败的杂草丛生,即将成为废墟的破败废院。

  六爪蛟刘元魁,是上一届的江东门仁义大爷,失踪之后,才由水龙神程日升取而代之。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幸好所有的房舍,仍是完整的,官府每一年半载派人前来略加整理,每年换两次封条,按规定届满十年,便以无主物业充公拍卖。

  他站在后院厢房的屋顶,留心细察后院的动静。

  向他行刺的人,很可能潜伏在杂树蔓草中,等候机会突袭或蛰伏撤走。

  后院也称内院,厅房仅供主人的家眷居住,内无三尺之童,是除主人之外,男人的禁地。

  正打算跳下搜索,院厅的门廊传来人声,出现三个穿了天蓝色长衫的中年人,腰间佩了剑,背着手有说有笑,在门廊略一停顿,然后泰然自若降级踱入厅前的空地。

  空地广约六十步见方,或者可称为厅前广场,铺设了水磨方砖。

  短短的野草从砖缝长出,营养不良没有蔓延的空间,无法生长茂盛。

  宅中不可能有人居住,这三个中年人绝不是大宅的人,看穿着打扮气势,应该是颇有地位的人。

  “找人把院子整理整理,住下来也舒服些。”那位留了三绺须的中年人,用手指指点点:“隔开两厢的明窗拆掉,院子活动的范围增加三分之一以上。把荷池填平,那一角可作练武场。”

  “孙兄真准备买下来?”留了鼠须的中年人笑问。

  “确有买下的打算。”留三绺须的孙兄点头:“兄弟在县衙有朋友,多花些银子打通关节,便可设法买下来,钱可通神。”

  厢房屋顶上的李季玉,到了檐口往下跳。

  “咦!甚么人?”第三位豹头环眼中年人发现了他,沉声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