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歌》14
“他一个臭铁匠,还要在三年后回来算账哩!”
“他回来时,请祠堂公决那埋了他。”
“从小他就会偷鸡摸狗,辱没有咱们蔡家的祖先,他如果回来,打断他的狗腿。”
“他如果敢回来,不许他进庄,进庄外便埋了他。”
一年之后,蔡家庄的人有点害怕了,因为见过文昌的人,全被他那猛狮般身材吓坏了。
两年之后,蔡家庄的人开始凛然于心,因为文昌已开始打入社会圈子,在龙驹寨开始有了名气。白天,他作工,做事认真不苟言笑。晚问,他到镇北找大管家张宏请教,因为他已看出张宏不是等闲人,就向张大管家请教拳脚散手。
头一年,老夫子商岚也来了,做了磨坊的账房老先生,因为学塾另请了两名教师,他不愿再待下去。
三个人在一起盘桓,文昌的文武有突飞猛进的惊人成就,商岚和大管家十分器重这个有惊人天赋,闻一知十的可爱少年人,两年以来,两人倾囊相授,愈来愈槽,他们已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了。
两年中,文昌总算知道了两位奇人的身世。
老夫子商岚他不姓商,姓尚,在武林中,千手书生尚乐天的大名,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江湖人,提起来也害怕。他的一手三暗器打遍江河两岸无敌手,杀人如麻,是白道中不可多得的英豪。十年前,他在京师击毙了锦衣卫的暗器高手蓝安平,被官府行文天下捉他归案,出动了武当少林两派高手天涯追迹,他只好隐身暂避风头,十年来隐姓埋名在外。
大管家张宏也不姓张,名倒是真的,姓赵。在北五省绿林朋友中,提起山东鲁山英雄寨大寨主猛狮赵宏,莫不竖起大指头,说声了得。他为何丢下大寨主的绿林巨霸名位不干,到这山区小地做大管事?
只消留意江湖动静的人,便知十三年北五省武林侠义道大举群袭鲁山英雄寨的故事。起因是猛狮赵宏留下了京师五省镖局的一票暗镖,双方结下深仇。按留镖期限是一个月,一月中,五省镖总镖头风雷金刀施世全三上鲁山,风雷金刀说要请师兄左刀李云出面索镖,要求留镖期限延长一个月。可是猛狮赵宏不卖账,按规矩期满便将镖分了,这支暗镖是一路罕见的珠宝,五省镖局赔了一万八千两黄金。风雷金刀不甘心,局主龙镇东方平更不愿意,立刻传下侠义柬,大举袭鲁山,便由暗镖主人请出山东的官兵大举攻山。激战两昼夜,猛狮赵宏只好忍痛率手下乘夜突围,鲁山英雄寨冰消瓦解。
他在北方失去基业,存身不得,只好跑到西北暂隐,十余年来不谈当年勇。
这两个江湖奇人,在指点文昌练学武之际,竟未发现文昌身怀绝学 极气功。他们却不知文昌早有打算,深藏不露。在他两人口中,知道武林中所谓的内家气功十分难练而厉害,思索之下,便知道怪老人所受的 极气功,定是气功中的一种,自己不动声色,埋头苦练。
这年初夏,第一个离开的是千手书生尚乐天,接着猛狮赵宏也动身重入江湖,两人飘身而去,不知所终。
文昌重新陷入孤单,幸而他已和店中的师傅们建立了交情,也因此一来,他开始打入了龙驹寨的下流社会。
店左,是商洛老店,是龙驹寨最复杂的一座客店,客人全是一些粗豪的爷们,商洛老店的左首,是一条小巷子,这小巷的环境,比商洛老店更复杂。大小赌场共有二十四间,有一掷千金的场所,有下三文钱赌注的小局,任君选择。私娼馆,据说都是来自西安的粉头,夜度资从五两银子低至制钱三百文,按货色论价钱,往来的行商游子,不愁旅途寂寞。
龙驹寨小地方,不像西安府排场大,西安府有各式秦楼楚馆,有可纳千金的销金窟,有清官人有浊粉头,有美如天仙的歌姬舞娘。但在这儿,可没有能花大钱的爷们光顾,都是出手小气的财神爷,排场不大,共有十几家。都不是公开的娼家,平时连倚门卖俏的粉头也看不见,要问津必须找到引路的渔父。
这条畸形的小巷,暗中把持的人,是本地的地头蛇病无常郭智先郭三爷。郭三爷的府第在镇东南上流社会住宅区,但他本人却极少在家,平时在小巷附近也不易找到他的迹影,要找到他可到商洛老店试试。可是,假使小巷大有人闹事,他的徒子徒孙万一应付不了,他便会突然出现。多年来,自从龙驹寨发展成大驿站,小巷畸形发展起来,郭三爷出面镇压的时候并不多,大不了让他的智囊兼保镖老妖狐黎培杰出面打发了事。
张家铁店的师傅们大多有家小,极少往巷子里跑,加以小痞棍们经常前来买些小刀铁尺一类玩意,彼此之间都有些面善,既无利害的冲突,也断不了财路,所以彼此之间从未红过脸,但也从不相往来。
文昌却在暗中打算,他必须培养起凶悍的名号,成为黑社会一份子,方能回到蔡家庄出一口怨气。其实,他并不打算回家杀人成英雄,只想让他们知道,他蔡文昌不是羔羊,离开蔡家庄同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十余年来所受的折磨待遇刻骨铭心,也难怪他有这种念头和野心。
另一原因令他走极端的是怪老人,好心救人反而伤身,他恨透了那些虚情假意之徒,他要向人报复。怪老人在未得玉髓龙角芝之前,对他关怀备至,练功时谆谆善诱,赫然长者之风,龙角芝到手,立即下手取命,委实令他寒心和愤怒,他认为天下间除了千手书生和猛狮之外,全不是好人。
合该有事,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二十名师傅中,大多数妒嫉文昌的天才,彼此之间格格不入,暗地里闲话满嘴。唯一与文昌建下交情的人,是祖籍西安府的禹宗禹老三。
午时后不久,一个彪形大汉踏入了店门。掌柜的狄二伯满脸堆笑,离柜台颔首笑道:“客官辛苦了,大热天,请坐,请坐。”
柜旁有一列长凳,有两名小伙计专门奉茶水。大汉身穿青布对襟劲装,青包头,腰悬一把连鞘单刀,系着百宝囊,牛眼凶光暴射,并不就坐,一脚踏在凳上面,掌靠在柜上,放开大嗓门说:“掌柜的叫蔡师傅出来。”
狄二伯吃了一惊,惶然地说:“客官的意思……”
“大爷要定造暗器。”大汉抢着叫。
狄二伯心中一宽,笑道:“哦!客官请稍等。”
“快!”
小伙计奔入后厅,不久,文昌施施然出来到店中,他一头黑亮长发胡乱挽在顶端,敞开胸襟,露出了如坟如丘的胸膛,下身系了一条黑布围裙,胸上和双手全被炭灰所染污,像一个巨人般走近柜台站住了。他极少主动和人打招呼,脸上木无表情,人说他冷傲,也确是冷傲。
大汉不住打量他,大牛眼一翻,问:“你就是蔡师傅?”
“在下正是蔡文昌。客官有何见教。”
“你会打造精巧的暗器?”
“少许会些。”
大汉在百宝囊中一阵乱掏,掏出一柄小巧柳叶刀“叮”一声扔在柜台上,说:“看啦,会打磨么?”
文昌抬起略一打量,刀长有六寸,两头尖,重心略前,两面发刃,薄而微弯,弧度不显,他放下刀,说:“敝店可以打磨,但期限不能太快。”
“你能打?你知道暗器的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