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录》21
中间的官舱共分四间,十余位男女老少旅客,皆晕船晕得天昏地黑,一个个早已动弹不得。
当一群赤条条手握刀斧的强盗破门而入时,没有人能爬起来反抗,甚至连叫救命的气力都消失了,昏昏沉沉地挨刀。
主要舱间内是一双中年夫妇,两人大概腹中已呕吐得干干净净,连滚动的力气也没有了,昏沉中,只听到舱门发出巨响。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贼人们已用斧砍毁舱门一拥而入。
“哎呀!你……你们……”中年人总算能发出叫声,但随即被一名强盗的刀尖塞入口中,叫声顿止。
进来了五名贼人,一名虬须贼首先便一掌将中年妇人劈昏,分别捆住手脚搁在一旁。
另三名开始翻箱倒柜搜寻财物,衣物撒满全舱,金银、首饰、古玩……值钱的盛放在一只衣物箱内。
“老大,没有八珍箱。”一名贼人向制住中年人的首领叫:“这是最后一间舱房,可说已经搜遍了,没有。”
“老七老八搜底舱,怎么不来禀报?”首领老大粗眉深锁:“把每个船夫拷问一遍,我不信搜不出来,哼!”
“老七老八正在逐一问口供。”破舱门外出现另一名贼人,肩上扛了一个半裸的昏迷少女。
“要快,以免耽误。”首领挥手叫,目光落在惊得快昏了的中年人面部。
“要他说。”那名贼人指指中年人。
首领收回刀,噼噼啪啪给了中年人几耳光。
“哎……”中年人被打得清醒了。
“你是借病退职衣锦还乡的京都吏部郎中袁永康。”首领险森森地说,刀尖慢慢移向对方的口部:“与厂卫那些猪狗勾结狼狈为奸,买官收贿日进斗金,连方面大员也必须卖你的账,所以京都的人,把你叫做十孩儿之一。早些年,你收了一只八珍箱,对方得以外放常州知府,把常州的百姓刮得天高三尺,没错吧?袁大人。”
“我……我我……”
“我要那只八珍箱。”首领厉声说。
“饶……饶命……”袁大人的叫声不似人声.倒像是野狗夜号。
“你要保住箱还是保住命?”
“我……这次经……经过南……南京,八……八珍箱已……已经献……献给马……马侯爷……”
“混蛋!”首领愤怒得跳起来。
“我……我如果不献给他,我……”
“你们这些奸官,早晚会狗咬狗的,只是连累大爷白忙一场,去你娘的!”首领恨恨地一脚踢破了袁大人的脑袋,扭头出舱。
其他贼人带了财货,拽上昏了的女人随即跟出。
贼人有十余名之多,船已傍岸,所有的舟子与袁大人的眷口,除了有姿色的女人之外,全被打昏捆上石头,船也装上了大石,然后由几名贼人驶至江心,凿穿船底直待船沉桅折,这才跳水走了。
大江每年不知有多少船沉没,这艘客船从此在水底慢慢地腐烂、消失。
***
三更天,一个夜行人从百福寺的左侧越墙而入。
在不远处一座偏殿的檐牙下,隐伏着另一个夜行人,立即蹑在第一个夜行人身后,像个无形质的幽灵。
百衲住持的排房是一座独院式的苦行静修室,远离其他僧侣的禅房。
传出一声夜莺的清鸣,一株大树下闪出一位僧人。
夜行人一闪即现,弹指三下。
“辛苦了,如何?”僧人低声问。
“刚办妥,倪老大在吗?”
“在,安歇了。你知道,参欢喜之禅是很辛苦的。你进去吧!可能还醒着!你独自来的?”
“是呀,弟兄们都在万柳堤,我不让他们进城。”
“我听到一些声息。”僧人用目光四下搜索。
“什么声息?”
“这……不能断定,你进去吧。”僧人挥手,重新隐入树下。
“你最好不要理神疑鬼,咱们做的案神不知鬼不觉。”夜行人一面走一面说。
由于有人警戒,所以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万一有事,房内的人也便于迅速抢出应变。
百衲住持果然仍是醒着的,门外有人声,这位大和尚便已警觉地起身,刚挑亮用灯罩掩光的油灯,夜行人便轻轻启门而入。
斗室简陋,大木床却没有华丽的寝具,与那些有道高僧大为不同,高僧们照例只有一席一枕。一旁的矮几本来是作读经用的,现在却摆着剩酒残肴。
和尚们午膳后就禁食,而这里晚间仍有酒菜。
高壮的百衲住持站在床前,赤条条一丝不挂,双手叉腰,像一头没有皮毛的熊。
床上,侧卧着一个沉睡着的裸女,妙态毕陈,薄衾掀在一旁,一无遮掩。
夜行人是个精壮的大汉,正是在船上行凶的贼人首领老大。
“喝!倪老人真会纳福。”贼人首领笑笑说,扫了床上的裸女一眼,毫不动容,似是司空见惯。
“少废话!怎样了?”百衲住持粗野地问:“他娘的,已经五十出头了,再不多享几年清福,活著有屁的意思。”
“一切顺利,船上有咱们的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大吉大利,只是……”
“只是什么?卖什么关子?”
“八珍箱不在船上……”
“什么?”百衲住持几乎要跳起来。
“狗官经过南京,为免后患,将八珍箱献给马侯爷,今后就不会有人追查他的不法底案了。”
“该死的!可恶。那马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