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踞龙蟠》5
接着,她的颊肉扭曲,她的牙齿震颤得发出声来,她的脸苍白得怕人,她的全身汗毛森立。
她口中发出一声撕裂人心的可怖惨叫,见了鬼般扭头狂奔,连摔了三跤,跌倒了再爬起,发狂般向坡下奔去,片刻便消失在坡下的矮树丛中。
似乎,她那撕裂心肺的惨叫,仍在天宇下回荡,但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年轻人的手本来已抓出,但半途却突然收回,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慢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有迷惘的表情。
后面六个江湖高手,目瞪口呆盯着他发怔。
久久,张白衣以不稳定的嗓音问:“阁下,你用什么把妙手飞花周姑娘打走的?”
“在下并未打她,虽则她真的该打。”年轻人说。
“可是……”
“她知道不是在下的敌手。”
“你真能胜得了她?”
“也许。”
“但你让她走了。”
“是的。”
“为何?她用三朵歹毒的银花打你。”
“因为她姓周,在下也姓周,所以在下让她走。”
“阁下的大名是……”
“周游。”
“阁下避银花的身法……”
“不要说废话了,工具送给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吧!”周游显得有点不耐:“在下不干涉你们,即使你们真的挖出了珍宝,在下也毫无兴趣过问。”
“施主不是挖珍宝而来的?”长春老道讶然问。
“那些玩意既不能充饥,也不能当衣衫保暖,要来何用?”周游的口气大方得很:“在下毫无兴趣。”
“但施主带来了工具……”
“要来偷坟盗墓的人很多,所以在下特地为诸位准备工具。你们如果不挖,自有大笨虫来挖的。”
“你说过不过问的。”张白衣说。
“是呀!你的记性不差。”
“挖出珍宝,都是我们的。”
“完全对,在下丝毫不取。”
“好,我们来挖吧!”张白衣欣然说,走近工具,熟练地解开捆绳,拿起一把锄头。
长春老道抢过一柄铁锹,阴阴一笑。
周游的目光,落在岗上的散乱松林内,剑眉一锁一舒,背着手踱至右方的一株柏树下,盘膝坐下假寐,似乎天底下的事皆与他无关。
六个人出了一身大汗,已挖出方圆两丈的一个大坑,深有丈余,已挖至地层下。
地表下竟然是潮湿的,这地方真不适宜埋人,除非棺木可以防水。
如果鹰爪李浩所说是真,途中死了人就地掩埋,那来的棺木护尸?
果然不错,尸体皆已腐化成尘,留下一条条半腐的白骨,一些一触即碎成粉末的衣物、皮护腰、裹腿、护腕套、半腐的毛发……
没有盛物的背囊,当然也没有任何珍宝。
六个人站在四周的积土上,垂头丧气盯着坑底的零乱残骨发愣。
“见了鬼啦!”虬髯客丧气地自怨自艾。
“共有十七个骷髅。”张白衣说。
“可以认定这里最少也埋了十七个人。”鹰爪李浩说。
长春老道把铁锹往坑里一丢,拍掉身上的泥土,低声咒骂了几句,向张白衣咧嘴一笑,大踏步走了。
第二个离开的是虬髯客,灰头土脸狼狈已极。
周游似乎大睡未醒,直至众人走远了,方张开双目伸伸懒腰,整衣而起。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岗上的松林内。
松林上空有几只老鸦起落不定,鸦噪声刺耳难听。
他背着手,悠闲地踱近积土,站稳向下瞧,口中喃喃自语:“这些家伙只挖不填,死人的鬼魂大概饶不了他们。”
他跳下坑底,专心地用一根树枝,仔细地拨动那些残留的半腐衣物,似乎在寻找什么他想要找的东西。
***
远出里余,走上了至府城的大道。
虬髯客跟上了长春道人,苦笑着说道:“长春道长,你打算另外找线索吗?从何处着手呢!”
“贫道当然不会罢手。”长春道人并没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井施主,你看出可疑的征候吗?”
“什么征候可疑?”
这时,他们已经进入一座树林,大道是穿林而过的。
“那些残骨。”老道粗眉深锁:“颅骨泛灰,你相信那是瘟疫所害的人吗?”
“这个……道长的意思是……”
“无疑是中毒。”长春道人肯定地说。
“中毒?可能吗?”虬髯客拒绝相信:“三龙五虎十八星宿,那一个不是成了精的老江湖?那一个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们居然集体中毒,恐怕只有白痴才相信。”
“至少贫道不是白痴。别忘了,贫道也算是当今江湖上,玩毒行家中的行家。”
“在下另有想法。”虬髯客语气肯定。
“施主又有何想法?”
“在下认为他们起了内讧,为了吞没珍宝而自杀残杀,这是可能的。运送队破晓出城,除了鹿车之外,所有的人都是轻装就道,到达中梁山下,半个时辰尽够了。那时刚好天色大明,道上没有行旅,正好展开一场外人无法目击的大火拚。”
“贫道检查了所有的遗骨,未曾发现任何兵刃留下的创痕,火拚之说,不能成立……咦!附近有人隐伏。”
“有人隐伏!”虬髯客警觉地问,止步四顾,手本能地落在护手钩的钩把上。
长春道人也止步戒备,目光落在右方的浓林内,袍袖无风自摇,目光极为凌厉。
“贫道眼角分明看到有物体移动。”老道低声说。
没有任何声息,更看不到移动的形影。
林空寂寂,连飞禽走兽也踪迹不见。
“这是你老得眼花,见到鬼了!”虬髯客嘲弄地说。
“贫道虽祀奉鬼神,但从不信鬼神。”
“难怪你骗凡夫俗子骗得心安理得。”
“别废话了。这鬼林子阴森森地,寂静得可怕,贫道真有白日见鬼,毛骨悚然的感觉,咱们快走。”
不等他们有所行动,前面十余步外路旁的一株大树后,悠然飘出一个幽灵似的怪影,轻飘飘地飘到路中,拦住了去路。
长春道人大吃一惊,脸部突然失去血色,原来锐利的目光,变得畏缩、惊恐、无助。
一个意志软弱的人,当突然碰上重大的危难时,就是这副德性。
一头家犬突然面对着一头猛虎,也就是这副德性。
虬髯客也好不了多少,浑身在发抖,极端恐惧地挪动着颤抖的双腿,吃力着一步步向后退。
他们看到的并非是魔鬼,也不是猛兽,只不过是一个戴了青黑色可怖面具,穿了黑罩袍的人。
虽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种装扮仍然令人心头发紧,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