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谷》54
不过毛病出在他的考题上,其实,这句诗也不坏,不过,因为是名句,前人已对过,简直是在“放水”。
所以姚畹焉得不喜,而二老又焉得不有事出意外之感,但白眉老者却又不喜不怒,大有超出三界外之势。
但那白胡子又不作如是想,他只觉得四对一太乏味,三对二来劲,所以就倒了戈。
现在还剩下三联了,如果十句都对出来,又成了不了之局,姚畹和四老心中都不由着急。
可是,姚畹也不容对手有多思考的机会,忙唱道:“唐,温庭筠,镜里芙蓉照水鲜。”
“唐,许浑,一尊酒尽青山暮。”
老大闻言双眉一皱,登时有思索之容。
其实这句并不难对,可是时间拖得越长,对姚畹越为不利,因为她是一对四,所以她喘了一口气,而对手就可歇了四回。
这就是为何姚畹不以难题来考老大,而老大偏拖时间的缘故。
眼看着日影又要傍移一格,那白眉老人却吟道:“唐,杜甫,五月江深草阁寒。”
说着一顿,即翻眼笑道:“唐,温庭筠,只应七夕回天浪。”
哪知这句姚畹在儿时便对过,她暗自庆幸,因为下面是轮着老二,此人文词较差,便存心由此着手。
只听她朗声道:“唐,白居易,遥飞一酎贺江山。”
“宋,姜夔,眼中故旧青常在。”
四老为之一怔。
原来这句难对的是眼,是五官之一,就必须以口、舌、耳、鼻等人身器官来对,而上句又没点出酒字,所以下句就必须在“酒”这字着手,这倒把四老给难住了。
姚畹心中早已计算好,原来这四老诗词虽看得不少,但却偏集于几家,所谓精而不博,其中又较偏于唐人,宋人只重于苏轼,畹儿依前面八句所得的心得,才拿姜白石的句子来作考题,却真把四老考倒了。
眼看日影已移去了大半格,那老二方睑兀自紧绷着。老五暗暗叫苦,原来不依这等严格的规格,老二自也对得出来,这岂非是作法自毙?
老四捻胡微笑不语,大有袖手旁观之意。
老大却如老僧入定,连些微反应都没得,其实他心理的鬼花样最多,不过是“装死”而已。
于是,时间到了。
老二大吼一声,一掌打在石上,只见碎石飞处,巨石上瞬时现出了一道掌印,深约寸许。
老大笑道:“小妹妹,算你赢了。”
他敢情已改了口。
老二赖道:“不行,不行,她一定要对出下联来。”
他大有姚畹自己也对不出来的样子。
老四打不平道:“她对出来又怎样?”
老五却打边鼓道:“对不出,算和了,对出来,我们每人另外送她一样东西。”
不妨老大连声怪叫道:“这不行,太便宜她了,我看她还得作个结句,一方面还要顾到题目的限制,另方面又不能失了我辈的身份,如何?”
老四胡子一掀,像是正义不屈,一副找“打架”的姿态。
他们自顾自地大吵大闹,却把“正主儿”给撇在一边了。
姚畹可忍不住,忙起立躬身道:“敬遵前辈之命。”
老二怪眼一翻道:“好说!”
那老大便慢声吟出刚才那副上联道:“宋,姜夔,眼中故旧青常在。”
姚畹声道:“宋,陆游,舌本醇酿苦莫分。”
四老皆大惊,原来是这么一句鬼话!
但姚畹立刻作结句道:“唐,许浑,林间扫石安棋局。”
“唐,唐彦谦,酒中弹剑发清歌。”
老四大笑道:“好一个酒中弹剑发清歌!”
老五玉面微红道:“服了!”
老大怪笑道:“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自以为鬼灵精,却栽在这娃子手上,你们看怎办?”
说着右眉一扬。
那老二却嘴角微动。
老四摸摸白须。
老五俊目半闭。
原来这四老相交已近百年,已到了意会神通的地步。
这都不过是片刻之事。姚畹倒不在乎四件额外的胜利品,她急于想知道陆大哥的下落。
她正待启口,不料四老心中既已一致,那老大便大笑道:“小娃子不嫌高攀的话,和我们拜个把子如何?”
姚畹大惊,但那四个老头却不由分说,搞土为香,一把拉了姚畹,跪到地上,只听得那老大口里念念有辞道:“玉皇大帝在上,阎王老子在下,我佛如来在西,地藏菩萨在东,今我等四人和小娃子结拜为异姓手足,今后双方如有对不住的地方,天厌之,地厌之。”
姚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又被拉了磕了三个头。
礼毕,老大忽然道:“可惜老三不在,否则更好玩了。”
三老也霎时悲伤起来。
姚畹不由大奇,仔细一想,五雄中是短了一个。
不待她发问,老大忙一扬右眉道:“老三活了还不如死的好。”
老二嘴角微动道:“正是,依他那副性子,老是跟着人家跑,又不准他杀人,实在是残酷之极的刑罚。”说时,暗对老四挤了挤眼。
老四也会意道:“算他倒霉,谁叫那人是全真弟子。”
姚畹心中大急。
老五忙大声道:“全真派与我们有十年之约,老三真是自找苦吃,现在挑了梁子又摆不平。”
他们吹吹搭搭,姚畹可中了计。
原来这四老口头上虽服了输,但心里可有点嚼咕,也就利用姚畹心中的弱点,来个反攻。
他们可不知道“人屠”任厉真的已和陆介朝过相了。
那老四却不等姚畹开口,岔开话题道:“且慢替别人悲伤,我们自己的事情还没弄好。”
老大忙反问道:“又有什么不对?”
老四问道:“我们刚才不是重新结拜过了吗?”
老二不悦道:“难道是开玩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