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干戈》131
庄玲道:“咱们不愁吃穿,自然有这种想法,若是一年到头都为忙着填肚子而营生,岂会想到这许多。”
她自觉这番话说得甚是得体。齐天心道:“庄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点你的身世。”
庄玲黯然道:“我爹爹妈妈不管我,都先我而去了,我从小就跟着杜公公。”
齐天心见又将她引得悲哀起来,连忙噤口不再言语,庄玲瞧在眼里,芳心大感甜意。
两人沉默半晌,大船在河上行得又平又稳,和风吹来,扑面生春,这宽大的河面,静悄悄的只有他俩人,庄玲心中无限宁穆,她内伤新愈,身子还有些弱,眼帘低垂,只觉睡意大浓。
齐天心心中也充满着柔情密意,他见庄玲久不说话,不由微微抬头去看,只见庄玲呼吸均匀,已经睡去了。
齐天心轻轻替她盖上一件轻裘,他这动作甚是自然,瞧着庄玲那又白又红的小脸儿,他心中突然有一种突起的念头,竟想去亲一下。
他呆呆站在那里,一阵风过,他全身一爽,暗暗责骂自己道:“齐天心,齐天心,你怎可有这种卑鄙想法,这姑娘何等高贵,岂是低三下四的人?”
一时之间,他只觉无地自容,他瞧瞧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人,心中较为安定,这时压玲身子微转,轻裘掉在地上,齐天心又轻手轻脚替她盖上,生怕惊醒了她。这时如果熟悉他的人瞧见了,一定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豪气冲霄,目空四海的少年,在这舟上一次次为一个女孩子盖被,而且目光是那么温柔多情。
齐天心无意间触着庄玲露出衣襟之手臂,只觉冰凉的又滑又嫩,他如避蛇歇似的连忙缩手回来,上次他为庄玲疗伤,虽在她前胸后背要穴按摩,可是却是心情紧张,并无异样感觉,此时河中波光荡漾,和风不断吹来,齐天心只觉柔情蜜意,心醉不已。
他凝视着庄玲,心中弥漫的全是情爱,他心中喃喃忖道:“你永远不会想象得到,在姑娘,你在我心目中的分量,那情感比我最亲的人还要重得多。”这时候薄暮冥冥,河上一片轻雾。忽然远远传来一阵乐音,飘荡在微风之中,庄玲翻身立起,她揉揉眼道:“呀!我怎么一下便睡着了,这一觉只怕过了一个时后了吧!”
齐天心含笑不语,庄玲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她顾声听去,那声音甚是悠扬,她听了一会,和韵口中轻唱道:
“惟家王笛暗飞声,散入东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心不起故园情。”
忽然音乐一断,河面上又是一片寂静,她意兴阑珊地道:“曲终人散,咱们也该走啦!”
齐天心正待答话,突然远远岸边传来一个尖嫩的嗓音,因为距离太远,庄玲听了一会,却没听清一句话,齐天心知道:“有人想要渡河有急事要办。咱们根直无事,载她一程如何?”
庄玲点点头,齐天心将帆一放,那船侧面受风,立刻偏过头来,直往岸边驰去,岸上站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叫道:“船上的大叔行过方便,小女子渡过河去一定重谢。”
说话之时,那大船已然靠岸,齐天心只觉那少女面熟已极,他瞧了几眼幕然想起,原来正是柔云剑客的小表妹,小萍姑娘。
小萍一上船,便认出齐天心,她笑吟吟道:“齐家大哥哥,想不到又碰上你啦,真是好。”
齐天心道:“你表哥王华呢?”
小萍道:“他接到什么武当翠羽令,连夜赶回武当去了,他要我也赶到湖北去。”
齐天心动中一凛,奇道:“你这样赶去。路可不对呀,一南一北可是愈去愈远了。”
小萍嫣然一笑道:“齐家大哥哥,你真是细心,不像雄哥哥,一天到晚脑袋里也不知想些什么,从来就不会替我安排妥当一件事儿。”
若说齐天心这人武功盖世,倜傥潇洒原本不假,如说他心细多想,那倒是奇闻了,其实柔舌剑客心细如丝,他老就将小萍去路讲得清清楚楚,还怕她忘了,又替她密密麻麻写了一大段路上应注意之点,小萍心中气愤表兄一刻不留地赶走,是以心下颇为不快。
齐天心笑道:“说了半天,原来你是赌气不去湖北武当了。”
小萍笑道:“那也不是,我这次要远远离开家乡,我要给爹爹妈妈辞过行哪,说不定三年两年不再回来了,没有人陪他俩个哪。”
齐天心从王雄处早知小萍父母双亡的,他心中大感奇怪。小萍黯然遭;“我替爹爹妈妈作了许多他们爱吃的东西,希望这一路赶走,不要坏了才好。”
她像是喃喃自语,齐天小脚一怔,立刻明白这姑娘原来是去祭坟的,他这人为人心肠极是热忱,便脱口道:“小萍姑娘,你这一过河,便立刻雇辆马车,快马赶回去岂不是好?”
d都脸一红,默然不语。她原本也是小康之家女儿,从来不知盘算省钱,可是自从家遭变故,父母双亡,流浪江湖,对这金钱便有了深刻的认识。柔云剑客也甚穷困,他善小萍治病,又花了不少银子,是以大感困难,他给小萍留下盘缠不丰,小萍路上只得节省,不敢乱花。
齐天心是聪明人,当下灵机一转道:“上次我手头不便,还欠下王雄兄壹百两银子,现在也该还了。”
小萍一忖,随即道:“雄哥哥说,我们欠下齐大哥一辈子的债,今生今世是报不完的了,齐家大哥,你怎会欠阿雄钱,你另骗我啊!”
齐天心脸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道:“你信不信由你,我欠下别人的钱可不能不还,就托你带给王兄吧!”
小萍见他说得认真,倒是半信半疑。齐天心道:“你这一路上雇马车赶去,又省时又省力,你一个人行走江湖,你表兄难道放心得下?”
小萍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齐天心一看原来是武当门人出师时师父所赐短剑。他心中忖道:“武当弟子遍行天下,只要有这令信,旁人是不敢轻惹的。”
他点点头道:“有这短剑,坏人果然不敢欺侮你了,你此去越快越好。”
小萍心中一震道:“齐家大哥,难道阿雄有什么危险吗?”
齐天心道:“中原武林谁敢冒犯武当,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忽然想起了小萍对江湖中事一窍不懂,便注目不说了,他心中却暗自忖道:“武当自那三丰祖师开派以来,历代掌门人用翠羽令召集门人应付大事的,不过只有两次,周石灵道长不知遇到什么大事,可惜不能赶去见识见识。”
他俩人又说又谈,齐天心这太粗枝大叶,竟忘了替庄玲介绍。庄玲见小萍生得清丽,见她和齐天心有说有笑,极是亲热熟悉,心中更加不喜。
她不停地瞟着小萍,只觉小萍越看越经看,她平日自视甚高,此时只见小萍肌肤赛雪,心中不能不承认这眼前的姑娘也是一个少见的美丽女子。
大凡一个漂亮女子看另外一个漂亮女子,心中先就存几分不快,此乃人之常情不足为奇。庄玲只觉小萍大不顺眼,她见两人一问一答,像没说个完,脸色一寒,冷冷道:“齐大哥,你只顾讲话,忘记把船掉头啦,你看看船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齐天心突见庄玲睑色不喜,心中也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连忙将巨帆扬起,大船破浪直往对岸驰去。
小萍道:“这位姐姐不知高姓大名?”
齐天心道:“她姓庄名玲,是我一个……一个好朋友。”
庄玲爱理不理,重重地哼了一声,齐天心大感尴尬,一张俊脸再也放不下来,小萍何等聪明,见到这情形心中雪亮,不由暗暗好笑忖道:“谁希罕你齐家哥哥了,阿雄除了穷一些,哪一点比不上他,你自己小器,好像生怕别人抢夺似的,你疑神疑鬼,日子可真不好过。”
她转念又想道:“你自己把他当宝一样,其实别人未必见得都是如此,倒是齐大哥好心肠,遇到你这小器姑娘,这一生一世可有苦头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