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干戈》126
又过了一会,齐天心睑上红色渐褪,头顶上袅袅冒出一股白烟,这时庄玲脸上渐有血色,杜良笠心中大喜,忽觉身边阵阵寒气,原来竟是从齐天心体内发出。
又过了一个时辰,齐天心红红白白转了数次,已略有疲乏之色,庄玲呼吸渐渐粗壮。杜良笠心中狂逃,他心中想,再过不久,又是个活生生跳蹦蹦的小姐,真是狂喜不已。
正在紧要关头,忽然门外玲声大作,杜良笠怎样也不愿在此刻离开,但他伯玲声分了齐公子之心,当下飞奔而出,打开大门,只见少年董其心端端立在门口。
他不知董其心为什么突然来此,心中颇感不安,董其心笑笑道:“老丈突然搬走,小可实在琐务缠身,竟不知老丈搬到何处,托了好些朋友才找到。”
杜良笠道:“不知小兄有何贵干?”
董其心道:“老丈想是临去匆匆,令爱遗失一册巨册,店里的小二拾来交给小可,小可待来相还。”
杜良笠脸色一变,他知小姐平日精明机灵,她遗留她自己日常所作诗词,如非对这人还有怀念之意,便是别有用意,他忽然想到小姐那本册内有亲笔写的姓氏,他一路上和董其心到洛阳来,冒充父女的行藏只怕要败露了。
董其心为人君子,其实并未翻阅小姐之册,他此时定睛一瞧,面前之八分明就是年幼时收留自己的杜公公,他城府极深,当下并不点破。
董其心暗忖那同行的女子定是庄玲了,难怪甚觉熟悉,在道上杜良笠乔装老农,不但容颜改变,就是行动也甚是迫真。他心想杜公公要瞒他只怕另有阴谋,但他愿这两人别再和他纠缠不清,只因他心中对小玲小姐含了一份深沉歉意。
他交出绢册,正待离去,忽然屋内传出一阵清晰啸声,那声音虽极细微,可是如长箭疾飞,直贯入耳,董其心大震忖道:“这啸声分明是绝代高手勉力运力吐气,真气久聚不散,自然形成声浪,这人是谁,洛阳城中除了齐天心而外,难道还有其他高手。”
他心思敏捷,一时之间脑中已闪过数种不同念头,他瞧着那伪装的杜公公,心中忖道:“如果屋里的人是齐天心,那么能令他奋起全力而拼的人,更是功参造化了,真有此人,我也不是对手。”
那啸声缕缕不绝,董其心惦念齐天心安危,他也不管杜良笠阻住他,轻身一闪,便直奔屋内。
杜良笠眼看拦之不住,也飞奔入内。
董其心一瞧,原来齐天心是在为人疗伤,施出这无比的真力,他心中一定,口中低声道:“齐公子,小弟助你一臂。”
齐天心运功至紧要关头,他恍若未闻,董其心缓缓地伸出一手,搭在齐天心的肩上。
过了一会,忽然一声惨叫,四周一片寂静.更显得凄惨无比,杜良笠跳起身叫道:“小姐死了?”
齐天心凝重走下床来,他向董其心望了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又是怪他多事,又是无可奈何的神色。
杜良笠如一头疯狮,冲到小姐床前。董其心轻轻一挥,将他震退几步。
齐天心转身又向床上庄玲望去,那目光中充满了热情和怜爱,董其心心思细密,如何瞧不出来,他轻轻道:“老丈你小姐已经好了!”
杜良笠一怔,颓然倒在地下,董其心含笑退出,庄玲那秀丽面孔又重回到他胸中,不知怎的自己从小从来就没注意这位大小姐,此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董其心默默地走着,街上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董其心沿着碎石路缓缓地向前走去,他孤单的影子长长地斜拖在地上,有时候,他走近了墙边,于是影子投射在墙上,他停住身来望着自己半侧面的影子,默默地对自己说:“其心,你瘦了。”
忽然之间,他从墙角落上的影子发现了一件怪事,只见一棵大槐树的影子上却盖着一个瘦长的人影。
董其心心道:“难道是一个人爬坐在树上?在这时候?”
他忍不住回过头来,果然槐树的树尖上坐着一个老人,那老人身上穿得又薄又破烂。其心暗道:“这个时候他坐在树尖上乘凉吗?”
他向上望去,那老人忽然咧嘴向着他笑了一笑,其心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老先生好。”
那老人摇了摇头道:“好什么?简直不好极了。”
其心不禁又奇又疑,因为他发现那个老人坐的树枝只有小指头那么粗,但是他坐在上面,树枝儿连湾都没有弯一点,他暗暗骇然,这老人显然是一身上乘的轻身功夫。
他再搭讪道:“你老人家坐在上面很惬意呀……”
那老人嘻嘻笑道:“凉快倒是凉快的,只是肚子饿得不好受。”
其心道:“那么你老人家怎么不下来找个馆子吃一顿呢?”
那老人面上忽然露出无限羞愧的神色来,结结巴巴地道:“只因我老人家袋囊分文也没有呀……唉,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我老人家空着肚皮,喝西北风已经七八天了。”
其心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他见老夫人十分有趣,便笑道:“前面有家豫菜馆,便由在下作东,请你老人家吃一顿如何?”
那老人惊喜地道:“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但是他的身子已如一缕轻烟一般从树顶上飘了下来,落在地上,真如一张枯叶一般,其心心中又是一震。
他指了指前面道:“老先生不要客气,只要肯赏光就成啦!”
那老人伸出大拇指道:“好,好,你这人真不错。”
其心暗笑,便向前面饭馆走去,那老人神经兮兮地跟在后面,一路上不停地自言自语,不知他在说什么。
到了那饭馆里,其心道:“老先生想吃什么,随便点罢!”
老人点了点头道:“唉,这些好吃的东西有好久不曾吃过了。”
他指手划脚,叫的全是大鱼大肉,却是不值得几个钱,其心微笑看望着他,那老人风卷残云一般,片刻之间,便把大盘大碟的鱼肉吃了个光,还扎实地吃了三大碗饭,这才打了一个大饱嗝,摇头叹道:“唉,这一顿饭,不知又要挨到哪一天才能再吃这么一顿了。”
其心到现在才发觉这老人说的话竟是一口河南乡音,他忍不住道:“老先生,你府上哪里?”
那老人道:“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也罢!”
其心奇道:“怎么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