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行》234
高战眼看时光飞逝,不禁心惊地睁开眼来,凝目望去,金英一脸苍白,映着阳光,份外可怖,简直与死尸差不了许多……
他心头狂跳难抑,不由自主,又在掌上加了三成力道。
忽然,那炉火竟已由红轻成了淡绿,空际散发的香气更浓,高战狂喜,知道丹药就快成功了。
那知正在这时候,对面的“百草仙师”孙不韦突然大大的震动了一下,高战感觉到掌上传来的真力遽然间消弱了许多,而孙不韦头上汗如雨下,显见已经支撑不住了。
这等紧要关头,假如他一旦支撑不住,势必全局俱毁,高战陡然瞪视着他,眼见炉火中火焰,又从淡绿转成了深红。
这时候,半个时辰又已悄然而逝,孙不韦忽然全身抖动起来,抵在炉上的手掌,好几次似欲收回,但却被他全力苦忍住,口里气喘频频,那呼吸之声,竟盖过了丹炉中火焰的声响。
高战又惊又急,回目看看云冰若,却见他闭目端坐不动,掌上沉沉发出真力,越来越大,迫得高战也只好加注了全身力量。
那炉火被他们二人全力贯注,慢慢又变作了淡绿之色,时间却只剩下不足半个时辰。
高战神情大起恐慌,一面催力行功,一面暗中思忖:假如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孙老前辈真的不幸支撑不住受伤,只好牺牲我一条性命,助成丹药,以救金英。
但是,他不期然又想到不久前云冰若的话,他虽是叹息吴凌风的志短情长,又何尝不是暗示高战,要他以有用之身,替国家做番事业,不可为情所困,颓废终生么?
是啊,他空有一身绝世武功,至今仍无以酬报国家,父亲临终是如何叮咛?他岂能因为一个女孩子,便轻易地断送了自己实实的性命?
但当他惶然侧顾,金英那凄凉而秀丽的面庞,又呈现在他眼帘前,往事像潮水般在他心中汹涌一一他是个忠厚诚笃的君子,他又怎能见死不救,贪生贱义?
两种极端矛盾的心理,使他一时难定取舍,恰在这时,孙不韦突然“哇”地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手掌一松,向后仰倒下去炉火登时一黯!
高战见炉火忽又由绿变红,眼看功亏一篑,一横心,“霍”
地收掌站了起来……
但他尚未行动,蓦地一条人影,飞快地掠过身旁,一声不响,直投入烈烈炉火之中。
那丹炉中传来一阵“滚滚”声响,焦臭之味,弥满空际,但炉火颜色,却真的全部变成了碧绿,三起三落,突然尽媳。
高战骇然四望,草坪上已不见了那断腿的残废老人。
云冰若缓缓睁开眼来,叹道:“唉”天命难违,天命难违,我辛辛苦苦老运送他到华山来,只望替他医好毒伤,不想仍然难以挽救他可悲的命运!”
高战失惊地道:“老前辈,你是说他……?”
云冰若道:“不错,我正是说他为了报答你昨日一水之德,已经把一条老命,殉葬在这个丹炉之中了。”
高战叫道:“真的?老前辈你早已知道他的心意,怎的不拦阻他呢?”
云冰若眼角噙着两滴晶莹的泪水,幽幽说道:“我怎能预见他的心事?不过他昨日曾对我盛赞你在他渴得快要死了的时候,为他取碗喂水,自恨无以为报,刚才大约是听孙兄谈起炉火火候的事,这才舍身人炉,算是报答你一番友情……”
高战心酸难禁,不由放声大哭,道:“老前辈,你是谁啊?
我连你姓什么也不知道,却承你舍了性命,助我成功……”
云冰若道:“你真的连他是谁也不知道?”
高战点点头,哽咽不能成声。
云冰若叹口气,道:“他姓卢名钧,乃昔年妙手神医卢锵的胞兄,一生精研医理,不在乃弟之下,可惜在一个不防之际,被一个小女孩用天下最毒的‘碧鳞五毒’咬伤手足,迫得自断一手一腿,待老夫赶回去时,已经奄奄一息,才万里护送他到这里求医的!”
高战愤然振臂道:“请老前辈将那下毒人的姓名告诉晚辈,高战誓要替他报仇,以酬他今夜舍命之思。”
云冰若摇头苦笑道:“他这仇恨,只怕你是无法报复了。”
高战诧道:“为什么呢?”
云冰若缓缓说道:“下毒之人姓何名琪,正是江湖中人最崇敬的辛捷辛少侠独生爱子辛平的好友!”
高战混身一震,惊道:“平兄弟怎会有这样一个朋友?晚辈前不久在大戢岛还亲眼看见过他,并不知道他竟有这么一位心狠手辣的朋友啊?”
云冰若道:“她不但是辛平的好友,而且连辛平也被她用下蛊之术所持,卢兄正为了替辛平谋解蛊毒,才遭她忌恨。”
高战更不能相信,摇头道:“这一定是弄错了,晚辈亲见平兄弟时,他分明好好的并无异状。”
于是云冰若便将卢钧在旅店中巧救辛平,以及后来又和辛平何琪在泰山遭遇这段经过,简略地告诉了高战一遍。
高战信疑参半,只得恨恨地道:“这件事连辛叔叔也不知道,晚辈一定要当面告诉辛叔叔和辛婶婶。”
云冰若叹道:“其实你也不要太过惊奇,天下之事,恩怨纠缠,原是令人永无解期的,你只记住这段事由,如能因卢兄的死救好了令友金姑娘,多行义举,替国家多做一番事业,卢兄虽在九泉,也当含笑瞑目的。”
高战顿首道:“晚辈一定记住老前辈的教言。”
云冰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看看炉中的丹药,真的成功了没有。”
说着起掌力,扇去丹炉中的余热,探手人内,只一转,果然取出两粒乌黑色的药丸,顿时一股异香,弥散在空中。
云冰若脸上绽出一丝喜色,道:“天幸总算丹药成功了,可借仅得两粒,救了令友和孙兄自己,再没有多余的留下来,唉!
卢兄如果未死,也许反令人为难了呢!”
高战泪水滚滚的接过一粒“九转护心丸”,却不肯立即去喂给金英吞服,首先向丹炉恭谨地拜了三拜,扫出炉中余灰,用一只罐子盛着,就把那次罐埋葬在草坪上,插石为碑,作了记号。
云冰若看见,点头赞道:“受恩不忘,正是大丈夫的行径,孩子,时间不早了,赶快救你那位朋友要紧,孙见由我来料理。”
高战挥泪许久,才将那一粒用性命换来的“九转护心丸”喂给金英服下去,缓缓行功替她推宫活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金英腹中一雷鸣,张口吐了几口污血,方悠悠睁开眼来。
她显然精神尚未复原,吃力而疲惫的向四周望了一眼,轻声问道:“高大哥,我们在那儿?”
高战深情的抚着她的面颊,又怜又感地答道:“我们这时正在华山,英弟,你觉得痊愈了么?”
金英露出惊喜的表情,惊呼道:“啊!咱们不是在做梦吧?
我记得是在南海那个孤岛上,怎会一下了又到了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