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针》259
黄秋枫恍然大悟,道:“你们可以从远处查看屋顶,如见此石,便知道我已开始行动了。”
李天祥道:“是的,此石必须抛在前面的一边屋顶上,以免我们疏忽不见。”黄秋枫恭谨地答应了,最后李天祥问道:“假如年训看起来,实在不似坏人,又或者是看起来是可以改邪归正之人,你能下得手么?”
黄秋枫道:‘既然他是坏人,作恶无数,我管他长得怎样,也无不能下手之理。”
李天祥摇摇头,道:“那么你去试试看吧,但记住我一句话,那就是等到你能拆穿他的假面目时,定必会有时不我予之根。所以你须得及早下定决心才好,如果你暗中观察之下,认为自己不能下手,你就回到城里,不须与年训直接见面。”
黄秋枫―一应了,可是李天祥却深深知道,这个年轻人到时会不会那么听话,真是老天才知道。
他阅世已深,老早就晓得世上之人,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那便是年轻的一代,往往不十分重视老年人的经验,几乎每个年轻的人,都隐隐觉得事情不致于如老人们所料,所以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可是等到他碰钉子被挫败之后,发觉那些经验很对之时,这件事已成过去,不易从头来过。
这样,等到年轻人都有了经验教训之时,他们已变成老人。这时,轮到下一代漠视他们的宝贵经验了。
当然这是人类社会的自然现象,很有节奏地继续出现,以迄人类消灭为止。虽然也对之无可奈何,但身在局中的人,却不免大为感叹。
例如李天祥,他就知道黄秋枫必会白费许多精力,也会遇上许多不必要的危险。然而在李天祥来说,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摇头叹息。
黄秋枫先走一步,这是因为李天祥还须到别处通知人手,以及办一些事,再者他们同路而行,亦不大好。
当此之时,云散花在庐州郊外的一座庙宇内,恰恰睡醒。
原来她昨夜与凌九重缠了一宵,翌日又等到窃听了杜希言等人的说话,在半途诱截黄秋枫,回到庙中,又等到吃完中饭,这才睡觉。
是以一觉醒来,已是黄昏之际。
这座庙宇十分破旧,周围皆是荒凉郊野,极为寂静。
她伸个懒腰,那张破旧的床榻,立刻发出吱吱之声。
庙内已点上灯火,可是外面尚有余晖,霞彩满天。是以这盏油灯,发散出昏黄的灯光。
这本是十分凄凉的景象,可是云散花心中事情很多,所以毫无感觉。
她首先想起的是曾与她作一夕缠绵的凌九重,这个本来倨傲无比的公子哥儿,目下已比一般落魄江湖之人,更为可怜。
庙宇的一角,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云散花转眼望去,但见一个人在蒲团上盘坐,呼吸粗大沉重。
这个人在灯光之下,居然显得丰采不凡,虽然是闭目打坐,也有一股萧洒的帅劲。
云散花起身略加漱洗,然后走到角落去。
盘坐中的人睁开眼睛,温柔地一笑,道:“你睡够了么?”
云散花道:“够啦!你觉得怎么了?”
这人正是年训,应道:“老样子,真奇怪,我为何没有太大进步呢?”
云散花道:‘环要着急,你又不赶着去什么地方。”
年训站起身,他比她高上一个头,是以须得俯下头,望住她的眼睛。他耸一耸双肩,轻轻道:“我若是老是不能复原,你陪我到什么时候呢?”
云散化道:“随便什么时候都行,反正式没有任何拘束,又没有任何约会。”
年训轻轻一笑,道:“假如你肯一直陪着我,那么我永远不痊愈,也没有什么关系。”
云散花道:“别说得那么多好不好?”
年训道:“本来嘛!我只不过面皮厚一点,敢把心中希冀渴望之事,说出口来而已。”
云散花道:“但你连我是什么出身,还有我的为人等等,全无所知,如何就能这么一往情深?未免鲁莽了一点吧?”
年训道:“有些事情必须作全盘了解,方能有所决定,可是有些事情,尤其是牵涉到感情,根本就完全不同。”
云散花摇头道:“但我觉得如果只是一时游戏,固然不妨任意的决定,但若是涉及终身,这是一辈子之事,便不得不慎重了。”
年训道:“你的说法十分有理,谁也不能否认。”
云散花吃吃而笑,道:“这样说来,你也没话可说了。”
年训道:“我决不愚笨到攻击这个道理,不过呢,按诸事实,男女之间,却不能谈理由。因为‘爱与不爱’都是超乎理性的……”
他寻思一下,又道:“例如一见钟情,世间不乏例子,可是这等爱情,能发展到成为眷属的很多很多。你若一定要说这是不智,那也只好由你说了。”
云散花心中虽不承认年训的话很对,但嘴上却不甘示弱,勉强道:“然而这些一见钟情的男女们,成为眷属之后,会不会幸福呢?若是不幸的占大多数,那就足以证明不该如此草率鲁莽了。”
年训道:“这些人的结果,我没有加以研究纪录,是以无法奉答,不过呢,说到悻福’这件事,又是玄之又玄的问题,根本没有一个标准的,咱们如何能对某些事情加以衡量呢?”
云散花道:‘库就是幸,不幸就是不幸,怎会没有标准?”
年训耸耸肩,道:“那么清问什么叫做幸福?”
云散花道:“幸福就是愉快的生活。”
但她马上又道:“当然不仅是‘快乐’,就可称为幸福,但幸福必定含有快乐的意思在内。”
年训道:“既然如此,古代的颜回,住的是又破又小的房子,吃的是简单素淡的食物。别人认为这种生活很难忍受,可是额回却不改其乐。请问这位颜回,算是幸福呢?还是不幸福、”
云散花道:“我早知道你会举出这个例子了,以我想来,颜回当然不算幸福。”
年训连连点头,道:“对,对,他当然是属于‘不幸’之列”
云散花讶道:“这么说来,你终于承认是我对了。”
年训道:“不,颜回的不幸,只是你与我的意见,与他无关,同时由于这种生活,是他自己过的,而不是咱们。因此,咱们的意见亦不能影响他,更不能改变事实。这儿所谓事实,仅指他的‘快乐’而言,他觉得快乐,并且愿意继续这样过他的日子,咱们岂能强迫他说不快乐?”
云散花道:“我决不要过他那种日子。”
年训道:“这一点本人万分同意。只是这么一来,更显示出‘幸福’是没有一定标准,不似是一斗米,一尺布那样可以计量出来的。”
云散化道:‘称不过是故意把问题弄得复杂而已。”
年训道:“也许你说得对,假如我们不深入的去谈这个问题,则在咱们的心目中,都隐隐会以为自己知道何者是幸福,何者不是。但现在一谈,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告诉你,千古以来,所有的圣贤哲人,都想找出答案来,但没有一个人办得到,无论是怎样的一种生活,究竟是悻’或‘不幸’,决不会有举世告同的答案,现在我们可以回到老题目上了吧?”
云散花道:“什么老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