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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下篇 第四十六章 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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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萨林开了一个双层门的门锁,阿多斯事先得到科曼热的通知,这时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尊贵的客人。

他看见马萨林,便躬身行礼,然后说道:

“大人光临使我深感荣幸,终生难忘,大人可以不必叫人陪送。”

“我亲爱的伯爵,”达尔大尼央说,“所以大人坚决不需要我们,而是杜·瓦隆和我坚持要这样做的,也许这种方式不大礼貌,但是由于我们非常渴望和您见面。”

阿多斯听到这个嗓音,听到这种开玩笑的口气,又看到伴随着这样的说话声音和语气的多么熟悉的手势,不禁惊讶得跳了起来,大声喊道:

“达尔大尼央!波尔朵斯!”

“正是我,亲爱的朋友。”

“正是我,”波尔朵斯跟着说。

“这是怎么回事。”伯爵问。

“这就是说,”马萨林回答道,他像刚才一样竭力做出微笑的神情,一面笑,一而咬着嘴唇,“这就是说,各人的角色发生了变化,现在不是这些先生是我的犯人,而是我成了这些先生的犯人,因此,您看到我在这儿不但不能发号施令,而且还不得不听从指挥。可是,先生们,我警告你们,除非你们割断我的喉咙,否则你们的胜利时间是不会长久的,我总会有办法的,别人会……”

“啊,大人,”达尔大尼央说,“不要威胁人,这可是一个坏榜样。我们对待阁下是多么迁就,多么客气!好啦,别发脾气了,让我们抛开一切仇恨,友好地谈谈吧。”

“先生们,我巴不得这样做,”马萨林说,“可是,在讨论我的赎金的时候,我不希望你们把你们的处境估计得怎样有利。你们把我捉进了笼子,同时你们自己也给捉进了笼子。你们怎么从这儿跑出去?看看那些铁栅栏,看看那些道门,看一看,或者不如说猜想一下,有多少岗哨守卫在那些铁栅栏和门后面,有多少士兵布满在大大小小院子里。我们和解吧。瞧,我会向你们证明我是一片诚心的。”

“好呀!”达尔大尼央心里想,“我们好好坚持住,他要向我们耍花招了。”

“我向你们提出过给你们自由,”首相继续说,“我现在依旧这样说。你们要怎样呢?不到一个小时,你们就会被发觉,被捉住,你们一定会杀死我,那么这就犯下了滔天罪行,但是像你们这样的光明正大的贵族是不应该这样做的。”

“他说得有道理,”阿多斯想道。

这个人的头脑里只有高贵的想法,所以他一想到这一点,眼睛里就透露出他的心思。

达尔大尼央想打消阿多斯默认的态度给马萨林带来的希望,立刻说:“所以,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暴力的。”

“如果,相反,”马萨林继续说,“你们让我走,同时接受我给你们的自由……”

“怎么,”达尔大尼央打断他的话说,“既然你亲口说过,给我们自由以后五分钟,又能夺回我们的自由,您想要我们接受我们的自由吗?”达尔大尼央接着又说:“根据我对您的了解,大人,您是会夺去我们的自由的。”

“不,凭红衣主教的信义……你们不相信我吗?”

“大人,我不相信任何红衣主教,他们不是教士。”

“那好,凭首相的信义。”

“您现在不再是首相了,大人,您是俘虏。”

“那么,凭马萨林的信义!我是马萨林,我希望我永远是马萨林。”

“哼!”达尔大尼央说,“我听说过有一个马萨林,他对他的誓言一向不大遵守,我怕他是大人的一位祖先吧。”

“达尔大尼央先生,”马萨林说,“您的确非常聪明,我真懊悔为什么要和您作对。”

“大人,我们言归于好吧,我正求之不得呢。”

“那好,”马萨林说,“如果我用一种明显的,具体的方式使你们得到安全呢?”

“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波尔朵斯说。

“说吧,”阿多斯说。

“说吧,”达尔大尼央说。

“首先,你们接受不接受?”红衣主教问。

“您要把您的打算对我们说清楚,大人,然后我们再考虑。”

“你们应该注意到你们现在是在监禁中,逃不出去的。”

“大人,您想必很清楚,”达尔大尼央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咱们同归于尽。”

马萨林浑身哆嗦了一下。

“听着,”他说,“在走廊头上有一道门,我有门的钥匙,门外面是花园。你们拿着钥匙走吧。你们机智灵活,身强力壮,又带有武器。走一百步远后,向左拐,你们就到了花园的墙跟前,翻过墙,只消跳三跳,就到了大路上,那时候你们便自由了。现在我对你们相当了解了,所以知道,万一有人来攻打你们,是阻挡不住你们逃跑的。”

“那当然!大人,”达尔大尼央说,“您说得完完全全正确,太好了。您要给我们的钥匙在哪儿?”

“在这儿。”

“啊,大人”达尔大尼央说,“请您亲自送我们去那道门口。”

“非常乐意,”首相说,“如果必须达样做才能叫你们感到放心的话。”

马萨林没有指望这样轻易地就了结了这件事,于是他高高兴兴地向走廊走去,打开了那道门。

门外果真是花园,黑夜的大风猛烈地吹进走廊,把雪花吹到三个逃跑的人的脸上。

“该死!该死!”达尔大尼央说,“夜真黑得可怕,大人,这个地方我们不熟悉,会找不到路的。既然大人已经到了这儿,麻烦再走几步路吧,大人……请把我们送到墙跟前。”

“好吧,”红衣主教说。

他笔直地快步向墙跟前走去,不一会儿,四个人都走到了。

“先生们,你们满意了吧?”马萨林问。

“我相信很满意!我们也许是很难知足的人!哎呀!多么大的荣誉!三个穷贵族受到红衣主教的护送!啊!想起来啦,大人,您刚才说我们英勇,灵活,又有武器来着,对不对?”

“对。”

“您说错了,只有壮·瓦隆先生和我有武器,伯爵先生可没有,如果我们给什么巡逻队遇到,我们应该可以自卫。”

“完全应该。”

“可是我们在哪儿能找到一把剑呢?”波尔朵斯问。

“大人,”达尔大尼央说,“把您的剑借给伯爵吧,反正它对您没有什么用处。”

“非常乐意,”红衣主教说;“我甚至请求伯爵先生愿意把它留下来作为对我的纪念。”

“我认为这是高雅的举动,伯爵!”达尔大尼央说。

“所以,”阿多斯回答说,“我向大人保证,永远不让它离开我身边。”

“好,”达尔大尼央说,“以真心换真心,太叫人感动了!波尔朵斯,难道您眼睛里没有泪水吗?”

“有,”波尔朵斯说,“不过,我不知道淌眼泪是由于感动还是因为风吹的。我相信是风。”

“现在上墙吧,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快一点。”

阿多斯靠波尔朵斯的帮助,上了墙头,波尔朵斯举他就像托一片羽毛一样。

“现在往下跳,阿多斯。”

阿多斯跳了下去,到了墙的那一边,看不见了。

“您到地上了吗?”达尔大尼央问。

“是的。”

“没有出事?”

“平安无事。”

“波尔朵斯,我上墙的时候,您注意好红衣主教先生,不,我不需要您,我自己就能上去。注意好红衣主教先生,就是这些……”

“我会注意,”波尔朵斯说。“怎么样啦?……”

“您说得对,这要比我原来想的困难得多,把您的背送上来,可是,别放掉红衣主教先生。”

“我不会放掉他。”

波尔朵斯把背送过去,达尔大尼央站在他的背上顷刻间就跨到墙头上。

马萨林装出一副笑脸。

“您好了吗?”波尔朵斯问。

“好了,我的朋友,现在……”

“现在怎么样?”

“现在把红衣主教先生交给我,他稍稍喊一下,您就掐死他。”

马萨林想叫,可是波尔朵斯用两只手抱紧了他,举起来送给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放到身边坐下,然后用威胁的口气说:

“先生,马上跳下去,跳到拉费尔先生身边,否则我就要您的命,贵族说话是算数的!”

“先生,先生,”马萨林叫起来,“您违背了诺言。”

“我吗!大人,我在什么地方对您做过保证?”

马萨林低低哼了一声,说:

“您是靠了我才得到自由的,先生,您的自由就是我的赎金。”

“这点我同意;可是,埋在地道里的那个巨大的宝库的赎金呢,要下到那儿,只要按一下藏在墙里面的弹簧,一只栽培箱就会转动,它一转动,就看得见一道楼梯,对这笔赎金是不是也应该谈一谈呀,大人,您说对吗?”

“耶稣!”马萨林双手合掌,几乎透不过气,叫了一卢,“我主耶稣!我全完了。”

可是,达尔大尼央并不管他埋怨,把他夹在腋下,轻轻地交到阿多斯手中,阿多斯始终无动于衷地站在墙脚下。

然后,达尔大尼央转过身来对波尔朵斯说:

“拉住我的手,我在墙顶上待得很牢。”

波尔朵斯使劲爬,墙都动摇起来了,最后他登上了墙头。

“我原来完全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这真有趣。”

“您懂了吗?”达尔大尼央说,“太好了!可是为了有趣到底,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他跳下墙去。

波尔朵斯也跟着跳下去。

“先生们,你们陪着红衣主教先生,”达尔大尼央说,“我走在前面探路。”

这个加斯科尼人拔出了剑,担任先锋。

“大人,”他说,“去大路应该打哪儿拐弯?回答以前好好考虑考虑,因为,如果大人弄错了,那就可能产生严重的麻烦,不仅仅是对我们,而且也是对您。”

“先生,沿着墙走,”马萨林说,“这样您就不会迷路了。”

三个朋友加快了脚步,可是走了没有多久,他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红衣主教虽然尽可能诚心诚意地跟着他们走,还是无法赶得上。

突然达尔大尼央碰到了一样有些热乎乎的东西,它还动了一下。

“喂,一匹马。”,他说,“先生们,我刚刚找到了一匹马!”

“我也碰到了!”阿多斯说。

“我也碰到了!”波尔朵斯说,他忠实地执行命令,一直拉着红衣主教的胳臂。

“这才叫做好运气呢,大人,”达尔大尼央说,“正在大人抱怨走不动的时候……”

可是,他的话没有说完一支手枪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胸口。

他听见有人严肃地说:

“别碰!”

“格力磨!”他喊起来,“格力磨!你在这儿干什么?是上天把你送来的吗?”

“不,先生,”这个正直的仆人说,“是阿拉密斯先生吩咐我看好这些马的。”

“阿拉密斯在这儿吗?”

“是的,先生,昨天就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一直在监视着?”

“怎么!阿拉密斯在这儿?”阿多斯也问了一句。

“他在城堡的小门口,那是他的岗位。”

“你们人多吗?”

“我们有六十个人。”

“快去通知他。”

“这就去,先生。”

格力磨认为没有人能比他更好地执行这个任务,立刻飞快地奔去,刚刚聚到一处的三个朋友静静地等待着。

在这一小群人中间,只有马萨林先生一个人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