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绝刀》19
第三章 冷面杀手
“踏青”既雅致而又很通俗的名词,在江南,人人都知道“踏青”是郊游的意思,但很少人知道在唐宋时二月二日是踏青节,后来变成清明节效游行踏草称为“踏青”,到更后来凡是春夏时的晴朗日子到效外游玩,都可以叫做“踏青”。
冷见愁为人一点也不俗,踏青的兴趣绝不会比风雅之士不少。不过现在他在燕风吹拂一片绿意的郊外时,心中却没有一丁点“踏青”的雅兴。
城外游人络绎不绝,博望山的青翠层峦就在眼前,冷见愁忽然离开游人最多的道路,由一家酒肆左侧的小路行人,穿过一片树林,但见一座茅亭搭在清溪边。
四下除了鸟叫虫鸣,溪水鸣咽以及和风拂叶之声以外,没有一点世谷尘嚣喧扰。但冷见愁却还听见了很多声音,都不是“人类”都听得到的,例如无数种类不同的昆虫噬咬嫩嫩的芽叶,泥土中蚯蚓呼动,甚至欣欣向荣的树木底树液滋滋上升着声音。
当然那林木中鸟兽类的呼吸和动作的声音,更不能逃过冷见愁的耳朵,而在这种种无声之当中,有一个悠长细密的人类呼吸声,一听而知是内功深厚之士的呼吸。
这呼吸声来自亭后茂密的草丛中,冷见愁大步走向上茅亭,突然凝立如山动都不动。
冷见愁的耐性早就经过世上最严峻的考验,在他来说要他像木头般呆站上十天八天,真是比吃饭还平常些。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太阳已移到西方的山巅。
亭后草丛中忽然籁籁响动,接着走出一个人,全身绸缎衣服和冠带上的玉器,闪耀出富泰的光辉,不过此人虽然打扮得像回富裕风采。
他来到亭内,抱拳道:“是冷见愁么?”
冷见愁直到这时才动弹,点了点头。
那人道:“在下镇江严星雨,冷见愁兄弟你这份耐力,严某佩服之至。”
冷见愁道:“烟雨江南严星雨果然名不虚传,我的天绝刀呢。”他并没有解释对方名不虚传之故安在,一针见血地提到“天绝刀”。
烟雨江南严星雨一直走五六尺之处才停步,神彩飞扬的眼睛中隐藏着能使女孩子们意乱神迷的魅力。
他态度舒徐间像,一点也不像面对危机的人,他甚至可以溶入这嫩绿色的季节中。
冷见愁道:“你的芳草剑果然很雅致。”
严星雨道:“过奖了,此剑本身不算什么,但当年我初出道时,孤身闯入太湖芙蓉寨,激斗一昼夜,杀伤二十四位寨主,最后终于与芙蓉寨总寨主柳叶青见到面,那是鞭蓉寨十多年来未曾有之事……”
他停歇了一下,突然流露出落寞怀念的神色,又道:“柳叶青虽是妇流,但气概风度还胜江湖上负有盛名的名家高手,我们只斗了一招,柳叶青就跳出圈外,请我先行休息,用最的酒和食物,最舒服的房间床铺款待我。第二天早晨,我们在一个四面都是苍翠树木包围的练武场碰面,除了我和她之外,还有四个使女,年纪都只有十七八岁,都长得漂亮健康,身材修长,面上都含着爽朗自信的迷人笑容……”他的声音忽然中断,露出追忆怀念的表情。
过了一阵,冷见愁不但没有出声打扰,甚至连身子也纹风不动。像“烟雨江南”严星雨这种人物,一望而知是善于修饰自己,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而他居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怀念追慕之情,他当然已把这个陌生人视作同一等级有资格分享他内心秘密的人,这是一种回报内心的敬意。
严星雨轻嗟一声,道:“我自后的十余年中,足迹遍及大江南北,见过的女孩子不算少了,但至今竟还没有见到像那四个女孩子那么有气质那么美丽的……”
量那四个女孩子以后可曾遇到过像“烟雨江南”严星雨这等调说风流极有深度的男人?
严星雨又道:“柳叶青把四个女孩子,连同她们手中捧着的珍奇宝物都送给我,作为我们言和罢战的礼物,柳叶青根本不必这样做,她只不过动了怜才之心,特地用这个法子,助我成名而已!”
冷见愁忽然道:“如果柳叶青没有和你拆过那一招,现在你就不会遗撼了。”
严星雨叹口气,道:“你说得好,如果当时我们不曾交过手,如果她那一扫曾显示出绝世功力,一切都改观了,我会像大获全胜的将军纳降,收下四个美女和所有的珠宝,奏凯而归……但事情不是那样,我拒绝礼物,不过为了表示我的敬意,我挑了一把好剑,就是这把芳草剑,我告诉柳叶青,今生除了芳草剑之外,决不用第二把剑!”
短短的故事,却含蕴激越的侠情,极有深度的尊敬,还有几丝柔情,冲击着冷见愁也为之叹息一声。
烟雨江南严星雨的手轻抚剑柄,他的手很白皙,手指修长梁软,把特别狭窄的“芳草剑”衬托得更雅致。
他忽然大声道:“冷见愁,我先请你喝酒!”
冷见愁只说一声“好”,严星雨击掌两声,掌声远远传出去,转瞬间一个老人家和一名小书僮提着盘奔来,就在茅亭中,布下碗筷杯盖,酒是放在一个红花双耳瓷瓶内,倒出来是透明晶莹的液体,散发出甜润的香气。
这是著名的佳酿“莲花白”,有人说古称“琼浆玉液”中的琼浆,就是此酒,事实上却是穿凿附会之谈,古人誉喻精美的酒便称为“琼浆”,并非某种酒的别称。
“莲花白”香冽甘甜,属于烈酒,冷见愁在雷家已尝过,与严星雨连干三杯之后,便停杯不饮,道:“好酒,多谢了。”
严星雨道:“小意思,何须言谢。”他沉默一会,忽然怅惘地叹口气,道:“我知道天绝刀在那里,但不能告诉你,所以你我之间,既不能输诚相交,便终不免决一死战。”
冷见愁没做声,严星雨又道:“听说你还有一把好剑,剑呢?”
冷见愁道:“已经押给海龙王雷傲侯。”由于雷傲侯已经召集旧局精锐大举出动过,江湖无人不知,胡此已无须为他隐瞒什么人。
严星雨道:“雷前辈肯接受此剑,就算是凡兵,亦变成神物了。我只奇怪你怎能得到这位隐居数十年的异人!”冷见愁道:“如若我告诉你说,那是凑巧碰上的,你信不信?”
严星雨沉吟了一下,才道:“为了表现风度,我会说相信,但不瞒你说,我心中决不相信。”
冷见愁道:“随便你这件事我觉得毫不重要。”
严星雨道:“在我却很重要,因为雷老前辈昔年是家伯父血剑严北唯一的朋友,所以如果有人能知道雷老前辈的下落,世上只有家伯父一个人了,你要同意我这个想法?”
冷见愁道:“以一般的情形而论,我要以同意,但若是令伯父因某种奇特因而失踪,便可能不知道雷傲老的下落了。”
严星雨微微笑,道:“这话值得干三大杯。”
他果然连干了杯,才道:“三十年来,江湖上无人得知家伯父已经失踪,因为他自成名以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因此虽然他真的失踪,谁也想不到‘失踪’上面去,只有他家人知道,还有就是真正知道他从江湖上失踪的人,当然,这个人必定知道他的下落!”
他深深呼吸一下,似乎压抑内心的兴奋,然后又急急道:“冷见愁兄,我的推断以为怎样?”
冷见愁道:“很对,我就是三十年来唯一见过血剑严北的活人。”
严星雨忽然站起身来,但迅即控制住情绪,重复坐下,缓缓道:“家伯父的近况能不能见示――”
冷见愁道:“可以,他像所有的落叶一样,已经化为尘土了!”
严星雨讶道:“落叶?什么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