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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高飞》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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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解奇毒宇文授秘诀

  何仲容看看天色。暗中一算自己只有三个时辰的活命,心中不无感慨,大大懊丧自己的愚笨,露出马脚,以致不能把握住短促的珍贵的时间,和她好好地聚一下。

  不久到了山脚,他先走一步,把马牵过去,见她凄清地站在麓坡,满面幽怨之容,不由得又伶又爱,但也更加怅惘,于是叹口气,道:“我陪你回堡吧!”

  她眼睛望着地上,幽幽道:“我早知你一定要回到我们成家堡去。”

  何仲容不明白地意思何指,只好默然,成玉真并不上马,兀自伫立不动。他细看她娇艳如桃花的面庞,越发怅惘。

  成玉真忽然振起精神,道:“我不能耽搁你宝贵的时间。”何仲容这时已想到一事,便是她纵然发现他的假话,但自己可是一片苦心,她不该发这么大的脾气,正要开口解释,但转念想到人家是一位千金小姐,脾气本难侍候,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如何能要求得太多,这么一想便气馁起来,缄口无语,心中却甚难过。

  成玉真已接着道:“你到我成家堡去,不大方便,我索性把她约出来见你,玉成你们好事……”她的话犹未说完;已幽怨难忍,摘下两点泪珠,催马疾驰。

  何仲容猛可听出她的话中有话,这桩事居然夹缠到别处去了,不由得又惊又喜地大喊道:“喂,玉真别走,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蹄声如雷,已疾驰而去,那匹黑驹神骏无匹,脚程之快,极是惊人。何仲容来不及上马去追,撤步急奔。但见他有如一缕轻烟,滚滚而去,快如奔雷掣电,十五丈之内,便已追上黑马。他提口气一纵身,捷如鬼魅般落在成玉真鞍后,双臂一搂,把她抱住。

  马驰极疾,两人耳边风声呼呼,树木山石都直往后退。

  何仲容在她耳边道:“好姑娘你说什么话,难道我何仲容是这么荒谬的人么?”

  地仰头靠在他肩上,现在她已被他强有力的双臂,搂得全身俱软。她的头仰靠在他肩上时,两人的面顿便贴在一起。她无力地道:“但你忘不了她,而且你肯为她换了性命……”

  何仲容亲她一下,道:“你可知道,我肯为你换十次百次性命么?”

  她故意道:“我不相信,也没这福气,凭什么你肯为我送掉性命呢?何况一个人只有一条性命,你已替她换了,还轮得到我?”

  “我仅仅是为了她对我有恩,才替她换命啊!”说到这里,何仲容忽然一阵羞愧,只因他这句话并非实话,在死亡岭的山洞中,他曾经和她十分亲热,又超出感恩图报的情感。

  海优之情,虽然袭击得他十分厉害,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你和金凤儿姑娘又大不相同了,我如有机会为你交换性命之时,心中决不是想到你对我的恩德,而是另外一种情感。”

  她的身躯更加软了,何仲容这几句话,简直比钧天仙乐还要动听悦耳。

  两人在马背上不住耳语,情意绵绵,何仲容突然失惊道:“唷,前面是什么地方?可是南阳?”

  成玉真抬目一望,便摇头道:“不,是宝丰县。”他们相顾而笑。

  何仲容道:“想不到谈谈说说,使走了百余里路,我们到城里去吃一顿,我肚子已经俄啦!”

  她幽幽叹道:“路虽走了不少,但时间也消耗了许多。”何仲容突然烦躁地道:“你别再提这些话好么?啊,对不起。”他收敛起烦躁之色,抱歉地道:“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态度,但你最好别所提及时间,我希望能在这短促的时间内,和你快乐地度过。”

  成玉真抬起玉手,温柔地摸在他的面上,轻轻道:“纵然你骂我,我也不会生你的气,老实告诉你,我此生尚未被任何人对我用这种语气说话过,因此反而觉得味道十分奇妙,你说我这种感觉奇怪不奇怪?”

  何仲容听了,不知她是真的如此呢?抑或故意安慰自己?因此只耸耸肩,问道:“还有两个时辰,我们怎样度过呢?你出个主意行么?”成玉真胡思有顷,感叹一声,道:“我也没了主意,你高兴怎样都行。”

  说着话时,不觉已经人城,这宝丰县算得是繁闹城市,此时家家户户,都掌上灯火。

  成玉真知道此城有什么好菜馆,便带何仲容去,叫了一席丰盛的酒菜,准备让他大嚼。但酒等端上来时,何仲容却一点儿也吃不下,要知他一向因无所牵挂,故此死对于他倒不十分威胁,但如今突然知道了有两位绝代佳人,都对他生出情意。这一来生命对他便发生不同的意义,因此面对着满席酒菜,却无法下咽,成玉真心窍玲改得有如水晶,当然明白他的心情,因此不敢说什么话,以免令他更加难过。

  何仲容取酒而饮,不知不觉饮了许多,满面通红,成玉真也不敢阻止他。却听他忽然道:“我们到客店去,我要躺在床上,和你谈话,然后……”成玉真突然打断他下面悲惨的话,赶快接着道:“好的,到客店去谈心,比较清静得多。”

  不久之后,他们已处身在客店的上房,何仲容躺在床上,成玉真斟杯茶伺候他喝着。

  那杯茶烫得很,但何仲容口渴,非饮不可,成玉真被他闹得没法,另外取了一个杯子,将热茶倒过去一面用口吹着。不消片刻,茶已凉了,她先试了一口,然后才给何仲容喝下去。杯边还沾着唇脂香味,何仲容舔舔嘴唇,道:“这个杯子真香,你的唇上涂了什么?我一生都未曾识得这种香味。”

  成玉真心中想道:“我一生也未曾这样对待过男人呢!”口中柔声答道:“你乖乖躺着,不要胡乱问这问那行么?我还要替你吹凉另一杯茶呢!”

  何仲容愉悦得有点儿轻狂地抚摸她的面颊,又饮了一杯茶,烦渴略止。但酒力有增无减,他也越觉兴奋,忽然随口哼起小调来,既不对眼,更没有板。成玉真从未见他这么天真过,也可以说,她从未见过年轻男子在她面前这么地放肆。要知她天生冷艳之质,任何桀傲的男子,在她面前,也得驯如羔羊,正因如此,对于何仲容的放肆,她反而觉得别有滋味,而且心灵上和他也更接近,没有虚伪的礼貌阻隔住他们。

  她故意划着玉面笑笑道:“看你这种狂态,不觉得羞人么?你正是短笛无腔信口吹,究竟哼些什么?”不动心,故此从不稍假词色。何仲容,我这回十分认真的呢,我可不是那种低三下四的人……”

  说着,眼泪已流下来,宛如带雨梨花,何仲容心中软得不能再软,暗想这位姑娘果是红颜薄命,什么人不好爱,偏偏爱上他这个福薄命苦的人,以致不久之后,则见她那份极宝贵的情感,将随自己的躯体,一齐埋葬在漫漫黄土之中。

  于是,他长叹一声,把她拥在怀中,深深吻着。成玉真正陶醉在他的热吻中时,忽然心中一迷忽,困极欲睡,眼皮直往下沉,心知这是何仲容点她睡穴,本要挣扎回醒,但眼皮沉处,双眸一闪,便已睡着。

  何仲容轻轻把她放在床上,自个儿在房子陈囵了一会儿,然后站在床前,凝眸细看她睡后芳容,但觉她虽在睡梦中,却仍不掩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他越看越觉心灰意冷,命运的遭遇,决不是人力所能改变,此生已休而他生未卜,在他而言,真可称上电急流本,天生薄命。

  一灯昏暗,旅邱凄凉。他正要步出房门,忽然想到成玉真半夜醒来,处身在这等凄凉可怜的环境中,将不知如何难过,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靠在门框上泪下如雨,满腔凄凉,吐之不尽。他记得此生从来不曾觉得如此悲哀过,更不曾软弱得垂泪不止。以往虽有不少苦难,但他只要咬咬牙,便熬过去。而现在,他才懂得人生不是那么简单,这世上毕竟有些东西,能令人恋恋不舍。而他也正因经历巨变,基地里变得成熟,有如烟历风霜的中年人。此时此际,已不复想及英雄流血不流泪这句话,只尽情地任得自己的眼泪进涌。

  终于他大步地奔向黝暗的荒郊,他要找寻一处最荒僻无人的地方,然后让自己的尸体学静地躺在泥土中。

  但他离房之后,走到乱山之中时,那客店中陡然出现一个夜行人,身法利落地闯入房中,一双色眼凝注在那睡莲似的美丽的脸上,这夜行人一转身,将房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