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魂》六二
午夜三鼓。
浩穆院禁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卡暗桩,处处布伏,一条条蒙古种的大虎犬,在一个个彪形大汉的牵领下东巡西走,梆子声,喝问声彼此起落,充满了一片战云沉翳的紧张气氛。
后面,梦桥左近,更是守卫严密,一盏盏的强力琉璃灯,照耀得一片光明,宛如白昼,甚至连只飞鸟的扑腾也逃不过那一双双尖利的戒备者眼睛,太真宫周围,身披虎皮披风的黑衣大汉,几乎是一步一个双哨双岗,寒瑟的刀光剑刃,闪吐着冷森的光芒,阴冷而慑人。
太真宫悟斋之内,寒山重正在滔滔而言,在那间阔大而雅致的书房里,摆满了一圈二十多把锦垫太师椅,浩穆院的殿、堂、阁各首要以及分掌着重责的豪士们,都凝神倾听着寒山重的言谕,个个表情严肃沉穆,寒山重的后面,司马长雄与另一个面孔黝黑,?髯如戟,双目半闭的粗犷大汉分侧而立,这位生像悍野的?髯大汉,正是寒山重的左卫士……“金刀呼浪”迟元!
更鼓再响了,秋风栗人,悟斋的沉重桃花心木门缓缓启开,浩穆院的各位首要,鱼贯向寒山重行礼退出,寒山重亲自将各人送出太真宫银门之外,始独自行向宫后。
天空中没有月亮,乌云浓重,被夜风吃得翻滚游荡,令人看了,兴起一阵深沉的孤独而苍凉的感觉。
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树生在一个小巧的亭台之旁,亭台下的小湖湖水已涸,只留下残梗数只,落叶一片,桂花树在瑟人的夜风里摇晃,枝叶哗哗作响,但是,却有一阵阵浓馥的芬芳,在孤独与苍凉中飘荡着。
寒山重负着手仰望夜空,他黑色的宽大长衫在风里飘拂,像是他要随着这风而去,有一种脱尘的,清逸而高远的韵致。
他的眸子澄澈得有如水晶中的两颗黑玉,那双斜飞入鬓的剑眉轻皱,上挑的眼角彷佛在嘲弄着什么,抿着嘴唇,那一股傲然不屈的气质,令人心折的在无形中散发着,他在想着一些事情,大的、小的、远的,以及现在的。
很久了,夜深露重,寒气瑟人,悄悄的一条人影向他移了过来。
寒山重沉默的凝视着夜空,缓缓的,他低悄的道:“忆柔,为什么还不去睡呢?”
是的,这悄然移近的黑影,果然正是梦忆柔,她在寒冷的空气里颤抖了一下,又深深的吸了一口那冰凉而又泌心的芬芳。
寒山重转过身来,掀开衣衫,将梦忆柔那单薄而滑腻的身躯里在其中,温柔的搂到怀里:“柔,看你穿得这么少,当心着了凉……”
梦忆柔用面颊轻轻摩挲着寒山重那宽阔而结实的胸膛,她感到一股出奇的温暖,一股出奇的倦慵与安全,有着极重的伤感,她幽幽的道:“山重……你太辛苦了……整日只见你眉宇深锁……你又叫我怎能安心?山重,告诉我,如果他们真来,你一定会打赢吗?”
寒山重低下头来吻着她的鬓角,轻轻嗅着:“可以战胜他们,或者,要辛苦一点。”
梦忆柔怯怯的用嘴唇吮着寒山重的下颔,那里,有短短的胡髭,刺得她嘴唇有点疼,但是,疼得舒适。
寒山重轻喟的道:“对这种整日耽待在血腥杀伐中的生活,我实在已有些厌倦了,人们为什么都愿意在刀刃之下展现自己的企图与野心?为什么他们就不去想想,如若刀刃的硬度超过他们的颈项,一切就会完全化为泡影?纵然这也是很英雄式的……”
梦忆柔带着几分惊异的仰望着寒山重的面孔,是的,这几句话,由别人口中说出来没有什么,可是由寒山重嘴里吐出,其意义却是值得回味的,任何人都不会忘记,寒山重的事业乃是关连在刀山剑林之中。
沉默了片刻,寒山重更搂紧了梦忆柔一点,他可以觉出她跳跃迅速的心弦,那凝脂肌肤的滑腻,那一股强烈的清幽的处子芬芳,这一切,都已属于他,寒山重有点莫名的忧虑,他低低的道:“柔……我想,我该永远不会失去你……”
梦忆柔惶急的贴近了他,怯怯的道:“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话?山重,为什么?你还要如何才能证明我对你的心?山重,假如你愿意……你现在就可取去我的一切,纵使你日后不再要我,我也心甘情……”
寒山重轻轻吻着她,深挚的道:“这样对你,柔,这是罪过,也是摧残,你是那么完美无疵,以天下最圣洁的白玉,你是那么柔嫩、纯挚,与仁慈,柔,老实告诉你,我实爱你爱得发狂,爱得心疼,恨不得我们原是一个躯体,一个魂魄……”
梦忆柔的目眶有些润湿,她微微哽咽着:“这些话……山重,原是我要你说的,我多么怀念母亲与舅父,多么不愿在你们商谈大事的时候待在房中,但是,我没有办法离开你,我眼睛不能片刻失去你的影子,不论你在微笑,在冷漠,在愤怒,或在凶厉,对我都是那么强烈与吸引,纵使在梦中,而梦中也有你……我……我……”
她激动的哭泣起来,紧紧拥着寒山重,就好象她稍一松手,寒山重就会乘风而去一般,她眼前的娇美与柔媚,就似一个天真未泯的小女孩,一个在母亲怀中毫无保留,倾诉着一切的小女孩。
夜风,吹拂得更加削厉了,啸啸有声,风里,像在撒着一把把的冰碴子,冷得刺骨,梦忆柔纤弱的身躯,耐不住寒冷,在轻轻的抖索着,寒山重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静静的道:“虽然很冷,但夜色气氛优美,我实不愿促你进去,可是,你身体不好,咱们还是回屋去吧。”
梦忆柔温驯的点点头,依里在寒山重怀中,缓缓向室里走去,走了两步,她有些担心的道:“山重……对付那些恶人,你都准备好了吗?我老是放心不下……”
寒山重严肃的道:“忆柔,敌人来势汹汹,实力极强,但是,你不要忘记,他们的对手乃是‘闪星魂铃’寒山重,两湖一川武林魁首,浩穆院的一只鼎!”
梦忆柔低低的接了一句:“也是梦忆柔的郎君……”
寒山重全身一震,热血沸腾,他一把将梦忆柔抱了起来,疯狂的吻着那片冰凉而湿润的柔唇,呢喃道:“我要定你了,任谁也不能从我手中夺去你,天也不能,地也不能,人更不能!”
梦忆柔伸出她白嫩而柔软的双臂,不顾一切的紧紧搂着寒山重的颈项,用力将自己的双唇迎上,迎上。
一个镂着银花的细巧侧门轻轻启开,司马长雄刚欲出来寻找他的主人,寒山重已抱着梦忆柔行了进来,司马长雄一瞥之下,赶忙垂目肃手静立一旁,寒山重经过他的身边,微微一笑道:“夜已深沉,长雄,你去休息吧!”
司马长雄躬身道:“院主连日辛劳,亦请早些安寝。”
寒山重点点头,转过一道小小回廊,沿着一道大理石所筑的阶梯登楼,踏着柔软绵厚的虎皮毡毯,阶梯之上两名金环韦陀,齐齐躬身行礼,眼珠子却似木塑一般注视地面,动也不动一下。
楼上,又是一条华贵的长廊,在长廊尽头两扇冰花格子门前,已有四名清秀的髻龄使女也缓缓跪下相迎,寒山重放下怀中的人儿,悄悄的道:“去休息吧,柔。”
梦忆柔依依不舍的问他:“山重,你居住的地方,隔着这里有多远?”
寒山重一笑道:“我今夜宿在悟斋,你住的地方,原来就是我的寝居。”
长长的“啊”了一声,梦忆柔感动的微张着小嘴,寒山重闪电般的吻了她一下,翩然下楼而去。
于是,夜深了,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