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刀》八十三
鲁胖子摆摆手,道:“你且莫冲动,谢老二,这不是冲动的事,我们必须善谋对策,妥为因应才好。”
谢宝善焦躁的道:“这就看上头怎么办了,我只知道同你联络,别的人找不上,目前我有了麻烦,他们好歹得给我留条路走,否则,迟早刑堂的人会再传我,今晚我运气,未曾吃上生活,下一遭可就难说了,你知道,那干伙计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敲了敲自家脑门,鲁胖子道:“刑堂自大司律之下,共有两名左右护法,十六名执刑手,今晚上来堵截你的是哪几个?或许我们可以在刑堂内部想想办法……”
谢宝善道:“来找我问话的只有一个人,看样了是个执刑手的身份,可是却面生得紧,从未见过,许是刚进来不久的新手。”
一瞪眼,鲁胖子道:“刚进来不久的新手?你是在活见鬼了,谢老二,刑堂的成员一向都是那干人,极少调换,据我所知,自五年以前有两名执刑手因苟且询情而被逐罚之后,方才有所添补外,直到今天还是些原班人马,既无增加,亦未删减,却从哪里又来的‘新手’?”
也有点愣了,谢宝善呐呐的道:“但,但是,他自己承认他是刑堂的人呀……”
鲁胖子发火道:“他自己承认?娘的,若他说他是阎罗殿的勾魂使,你也相信?谢老二呀谢老二,平日看你倒蛮机伶精乖,怎的这遭却恁般糊涂法?你是吃了诓了唬了呀!”
谢宝善是又急又惊,不由得恼羞成怒:“鲁胖子,你用不着老是指责我,你的职司是管理粮仓,朝外接触的面广,堂口里人来人往,你自然比我热检得多,我呢?我他娘只是一员小帐房的司帐,仅乃负责金氏家族的内部银钱支配,平常局限一隅,根本不和外间打交道,近十年相熟的人面也就是内圈的那些人,刑堂那边我更从未牵扯过,除了大司律以外,连左右护法我都不认得,又如何知道刑堂内的人手是哪些牛鬼蛇神?”
重重以拳击掌,鲁胖子烦心的道:“怪了,要不是刑堂的人,会是哪一边的鸡零狗碎插手进来瞎搅和?其目的与动机又在何处?”
谢宝善忽道:“会不会是老太婆直接派下来的?那人曾表示过要将查讯过的结果回去向老太婆禀报,却似乎没有提起回复刑堂的话――”
鲁胖子若有所思,紧跟着问:“谢老二,你是小帐房的司帐之一,也就是里头的人,老太婆左右有些什么使唤角色,你总不该像对外圈那般陌生,那人如是老婆子直接派来,定是她身边的心腹,你又怎会不认识?”
怔忡着,谢宝善呢喃道:“说得是……那人我却从未见过……”
鲁胖子道:“要说是刑堂的新进人手,绝不可能,如是老婆子身边的心腹,你却不认得,娘的,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打的是什么主意?”
谢宝善搔着脑袋道:“我看,也可能是刑堂的人,直接由老太婆派用亦未敢言,总之我断定他不是老太婆身边的角色,老大婆身边有些什么人我没有不认识的:但刑堂那干杀胚我就生疏得很了!”
鲁胖子不耐的道:“一会说是刑堂派下来的,一会又说是老婆子直接指使的,这么个颠三倒四法,你冲着我信口雌黄不关紧,我对我的上头又怎么交待?”
谢宝善也大为不快的道:“我们是就事论事,以各种可能的情况去推敲,谁也没学过神算卜卦,哪能一掐指头就里外通明,前知三代,后晓六朝?”
弓攀在气窗横缘上的展若尘,听着下面这两位仁兄的争辩臆测,觉得十分可笑,他决定继续听下去,他希望还能再从这两个人的言谈中多得悉点什么。
这时,鲁胖子双手撑腰,略微活动了几下,又似猛的想起了某件事:“谢老二,我两个也真叫迷糊,瞎摸胡猜了一气,竟连一条最简单的查证法子也忘了,你快说说看,那小子是副什么生像?若是刑堂的人,你不认识我却全知,照影索样,包管把那人给认出来!”
谢宝善却不大起劲的道:“怕的是我说出来,你也对照不上――”
鲁胖子急切的道:“先别管对照得上对照不上,你且把那家伙的模样形容给我听听!”
咽了口唾沫,谢宝善无精打采的道:“那人,呃,三十来岁,或者更大一点抑更小一点,白苍苍的一张瘦脸,鼻准挺削,双眼深陷,生了双刀耳,薄唇,整个形态就透着那种冷森森的味道,叫人一看就打心窝里起寒懔,如果要找出个杀人不眨眼的模子,他就正好合宜……”
顿了顿,这位司帐先生又接下去道:“他穿了一袭青袍,混身上下全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儿,像懒洋洋的――不,有点落拓萧索的意味,好像把什么事都看得平淡无奇的样子……”
鲁胖子思索了好一会,方才茫然道:“真他娘的玄了,这家伙会是谁?我想遍刑堂中的每一个人,就没有一个是这副熊样的。而他显然也不是老婆子身边的角儿,否则你亦不会不认识……这厮到底是从哪个窑洞里蹦出来的邪祟?”
谢宝善道:一我早就说了,可能是刑堂新进的人手――”
鲁胖子“呸”了一口:“你老犯这个毛病――愣咬根驴鸟当萧吹,刑堂内外那几个人手,我摸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司职情形,人手分配,我差不多全晓得,哪来你说的这个小子?”
憋着一口鸟气,谢宝善悻悻的道:“那就没有法子了,我们都不认得此人,又到何处去追查他的底蕴?”
鲁胖子道:“你再想想看,他还说过什么话?另外尚有什么特征?”
翻动着两只眼珠子,谢宝善迟疑的道:“似乎有一头乱发,只随便用一根青布带绾束着……另外……对了,他身上好像还带得有伤,不过不重,衣衫的肩领各处有裂痕,隐沾血迹,毛发似也微有烧焦的痕印,模样透着几分倦乏,仿若刚赶了一段长路似的……””
鲁胖子细细咀嚼着谢宝善后面这段话,骤然间;他那油光光的胖脸泛了灰青,满脸的于思横肉也一下子僵硬,倒吸一口凉气,他竟控制不住嗓调的颤音:”不好了………谢老二……你可遇上瘟神了……是他……我的老天,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