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之魄》六十五
不待卜太丰引见,那满面精悍的中年人物也已躬腰道:“‘金蝎旗’二把头,‘飞鹞子’陈刚。”
卜太丰忙道:“陈刚是我的副手,也是随‘公明堂’‘执事班’同我一道调过来的,先前赶回去那是个‘木蝎旗’的二把头‘野豹子’任新尧,也是‘执事班’的老搭档,只我们三个人从堂里转到旗里……”
微微一笑,卫浪云道:“这不是也并未升级么?据我所知,‘公明堂’首席执事之位相当崇高,不比‘金’‘木’‘火’后三旗的大把头地位低呢?”
卜太丰笑道:“只算平调而已,是我自己的意思,在堂里待久了实在够腻,老早就想到外面跑一跑,陈刚与任新尧和我一样想法,因而便禀求瓢把子给我们换换口味了,还颇费了一番周章呢,南宫老大不肯放人…”
笑了笑,卫浪云道;“当然了,哪个为首的头儿也不愿放弃一个能干的臂助呀!”
他忽然又道:“对了,你们‘总掌旗’古独航老古好么?”
卜太丰恭容道:“古总掌旗好,多托少主之福,他近来就是消瘦了些……”
卫浪云轻喟道:“也是的,老古为你们‘蝎子’之总掌旗,地位之尊在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圈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差不多全是他在操劳,赫连大哥甚少过问,事情―多,人的精神也就耗虚了……”
悄悄的,卜太丰道:“这几个月来,总掌旗的脾气就越躁了,―天到晚,‘三字经’不离口,前几天,那皮四宝皮大把头还为了一桩小漏子叫他给臭骂了一顿呢!”
卫浪云笑道:“皮四宝的脸皮厚若城墙,挨顿骂在他来说,实在无关痛痒,这小子早就又赖又泼了!”
忍不住也笑了,卜太丰道:“约模少主还记得两年前皮大把头为逛窑子叫人偷了衣裤的那桩笑话?”
卫浪云笑道:“不错,他当时―怒之下还把那间窑子砸了个稀烂,后来就只光溜溜的围着张被单回来,却又不巧叫你们瓢把子正好碰上,问明详情以后,你们瓢把子几乎气炸了肺,当头就给了他―顿狠驾,他老先生却龇着牙,咧着嘴,―个劲的傻笑,连脸全不红,惹得瓢把子火极了,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他就势连翻带滚,口里还大叫着饶命,乘隙逃回房去,第二天见了他,这小子却没事人―样了;你们瓢把子刮他的时候,我就正在一边,差点笑弯了腰,那个时候,他就是‘金蝎旗’的大把头了啦,你们六旗之中,也就数他这个大把头最是没有威仪风范,十足的泼皮货,可是,我却偏偏十分欣赏他…”
有趣的,卜太丰道:“为什么少主特别欣赏他呢?”
卫浪云笑了笑,随即正色道:“皮四宝为人狂荡,行事荒唐马虎是不错.但他本性却乃忠肝义胆,勇猛坚贞,确确实实是一条铁铮铮的男子汉!”
用力点头,卜太丰完全同意的道:“少主看人,细致入微,说得是―点也不错,皮大把头表面上是―团面.骨子里,他却不折不扣的是个血性人物!”
顿了顿,他又道:“所以我们瓢把子骂是骂,刮是刮,但心里对他的倚重反而越来越甚了,到了该升迁或有好差缺的时候,皮大把头往往都是优先人选之一呢……”
卫浪云答道:“你们瓢把子很会用人,什么角色派什么用场,他完全心里有数,否则,你们‘蝎子’组合又怎会红得如此快速?”
卜太丰谦虚的道:“固然瓢把子英明睿智,但各位瓢把子朋友手足如少主等人,也曾予‘蝎子’以最大的助力,要不,今天我们怕还创不了眼前局面呢……”
哧哧笑了,卫浪云道,“卜太丰.你好口才!”
粗黑的脸膛微热.卜太丰腼腆的道:“少主谬誉了……”
一路说着话,三人三骑也已进了“富陵镇”,这“富陵镇”的范围十分宽阔,因此市面也就比较一般的乡镇来得整齐又繁华了;有三街六巷,集场市行,屋宇栉比,楼阁重叠,茶馆酒肆与章台柳榭更是连在大街两侧,现在就算大白天吧,也有不少路人在熙来攘往呢。
他们并不在镇中心停留,顺着大街一直往下走,然后,由街尾处―条小巷子穿过,巷子外,却是一道河堤,河堤对面,竖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庄院了,这座庄院,外面全是两人高的虎皮石围墙小河围绕,两扇紧闭的巨大黑漆铜铸蝎形双环门正门下,接连着十二层大麻石石阶,在正门砌成的人字形琉璃瓦檐楣下,是三个并排的篆体金字:“蝎子庄”!
是的,这座恢宏宽大又气派万分的连绵庄院,便正是名震大江南北的“蝎子”组织总堂堂口了!
指着河堤上的一道拱桥,卜太丰道:“前面就是了,少主。”
眯着眼端详了“蝎子庄”好一阵,卫浪云低喟道:“还是老样子,每一次我来,都发觉你们‘蝎子庄’的建筑气势不凡,颇有一种慨凌天下的味道!”
卜太丰一笑道:“少主说客气话了,别人说我们有一种‘慨凌天下’的味道,我们非但不觉汗颜,更会兴起一股沾沾自喜的感觉,但此言出自‘勿回岛’少主口中,说老实话,我们听着便有点惶恐不安啦,少主,你们‘勿回岛’才真正是威慑天下的组合,才有‘慨凌天下’的主统,我们‘蝎子’不错是多少有了点局面,但这点局面若和少主的‘勿回岛’相较,可还差上十万八千里呐……”
摇摇头,卫浪云道:“不然,太丰,我不是故意捧你们,假以时日,你们一直这么茁壮成长下去,总有一天你们会赶上‘勿回岛’的声威,总有一天,你们也将可挤身武林四霸之列变成第五霸了!”
小声的,卜太丰道:“少主,用不了多久,天下便只有‘勿回岛’主盟江湖,统制武林了,那时,我们但求随诸尾骥,已是享用不尽,那还管他什么第几霸呢?”
大笑一声,卫浪云道:“便讨你这好口彩,太丰。”
在过拱桥的时候,卫浪云笑道:“镇上那些风月场所还是由你撑持着么?”
笑了笑,卜太丰道:“是的,这年把来,又多开了几家绸缎庄与钱庄,另外靠镇南的十顷多田地也被我们占下来了,如今每年的收成便差不多够我们全庄的弟兄食用啦……”
卫浪云颔首道:“这是个好法子,自力更生,犯不着走险道找血腥钱,不但说出名声好听,吃在肚中,花在手上,也自心安理得!”
卜太丰由衷的道,“还不是要感谢‘勿回岛’的示导,少主,我们这一套全是跟你们学来的呢……”
眉梢子轻扬,卫浪云道:“你不晓得我费了老大口舌劝你们瓢把子以后,他却吃了多少苦,耗了多少劲才开创出如今的成就来,头几年,他几乎一见了我就大骂,说我坑他,他老是嘀咕那几句话:浪云这混小子真害人不浅哪,老子的无本生意你硬给拦了,替人走镖护院的买卖你又劝我莫要做,走私盐,设人肉场,开赌圈子的事你更全挡着,却叫我自家拿银子做什么正当生意,咳!这可好,将本求利可求到哪一天才算发?我不像你呀,在‘勿回岛’上是二皇帝,有产珠湾、渔船队、珊瑚礁,再加上沿海各地的十二处大渔场子,你有本钱,我却得搞到哪一天?”
舐舐唇,卫浪云又笑道:“当时可真叫他埋怨了个狠的,但现在他可明白我不是坑他了,‘富陵镇’原先只是个又小又寒俗的小镇集,自从你们在这里一创业、一开拓,跟着人口激增,楼房加建,买卖商家云集,驿道也开了,市面也繁盛了,多少行商游旅不走早先的黄土路,反而直经你们这里啦!你们瓢把子眼看着生意鼎盛,银钱滚滚,哪还会再记得以前的抱怨?他还更会青出于蓝呢,进一步又置田买地,面团团的俨似富家员外,地主老爷啦!”
回顾昔日,卜太丰也不禁笑道:“可不是,少主,这‘富陵镇’的生意产业,今天几乎有多半握在我们手中,严格说起来,就像是我们自己的镇了――”
抿嘴一笑,他续道:“上个月,在全庄首要的例行议事会里,皮大把头即曾提过希望‘富陵镇’易名为‘蝎子镇’呢……”
豁然大笑,卫浪云道:“这宝贝,他是要朝廷派兵来抄啊――说老实话,如果一改名,就大大的不妥当了,太招摇啦!”
连连点头,卜太丰道:“所以皮大把头当堂便吃瓢把子刮了一阵胡子!”
卫浪云笑道:“该刮,该刮!”
说笑着,一行三骑已经来到“蝎子庄”的宽大石阶之下,三人翻身下马,卜太丰侧首道:“陈刚,马匹你从边门牵进厅里,我先陪少主去谒瓢把子。”
陈刚答应一声,又向卫浪云施礼后自行牵着三匹马儿退下,卫浪云偕同卜太丰拾级而来,在门前,卫浪云目视那两只黄铜雕铸,镶嵌在门中间的蝎形巨大标志微笑,卜太丰便用手叩击两枚吊在蝎首下的铜环。
很快的,门儿轻启,第一个闪身而出的人,便是那先行赶回的“野豹子”任新尧,任新尧背后,却紧随着四名粗壮魁梧的大汉,他们五人甫一出门,便突然将卫浪云围住,任新尧向卜太丰使了个眼色,道:“卜大把头,这位朋友便交给我们,辛苦你伴他一程,我会移他给‘公明堂’的弟兄去审问。”
卫浪云心知任新尧因为先行赶回的原故,一定还不清楚他的身份,是而便以为他仍然形迹可疑,要将他交给“蝎子”刑堂的好手去整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