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之美,我以为要数德意志与奥地利边境上自密茨瓦尔多到契罗这一段为首屈一指。可是越过辛普朗,进入蒂罗,来到蒙特勒,那就唯有茫然眺望群峰,徒唤山外青山楼外楼了。在日本时所见到的瑞士风景,皆为蒙特勒的风景,白雪覆盖的蒙勃朗峻峰倒映在莱芒湖中,环围西隆古城的清澄湖面,回想起来,曾好几次在照片上见过。
可与现在近在眼前的这片风景一接触,便觉得照片几乎没把实景拍出来。湖水夏天也是冷飕飕的。波澜不兴的湖面,成了幽深的山谷间的底边,严峻的山貌猛地耸立在那儿,看上去就像一部被拭磨过的,壮观雄大的机械。湖边有两个姑娘在打网球,来回击接的白色网球静静地激起回声。看着她们,觉得人世间还不曾有过如此极尽奢侈之能事的娱乐。西隆古城在一边伫立着。从少年起,我每次梦想起幸福来,脑子里便会浮现出瑞士湖滨的景象,西隆城的湖滨便是作为偶像而显现出来的。
眼下,能让我沉浸在昔日幸福之一端的,便是这白球的声响,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确实见到了幸福。这一掠而去的片断感觉,正是通向永恒的一条道路。地上的变化虽然可以说是无限的,可蒙特勒风景那种肃然的静止,却是森森然静止到了极点。眼睛不时追逐着山顶上隐约染上了老红色的巍峨白雪之际,人便来到了洛桑。从旅馆的观台上望出去,月亮正升起在湖面上,这月亮与平日所见到的并无什么不同。悬升于秋草之上的日本明月之美在我身上漫延开来,真想早早回日本去,一股乡愁油然生出,遂闭上了窗户。夏末季节,出羽的群山和越后的山峦,这些从稻田间凸现出来的风景,其令人之怀恋,是任何东西都难以替代的。
要回日本,得先回巴黎。翌日,返回日内瓦。这地方,跟日本将瑟琶湖入海口辟作公园的情况差仿不多,在观赏过蒙特勒风光的眼睛里,已经不可能再产生什么感兴的了,只是旅馆的应接和招待,让人不由得赞叹到底是在瑞士,这一点是别的国家的旅馆所难以望其项背的。翌日,冒着雷雨返回巴黎。罢工不露痕迹地镇压了,各街区正在热闹地为即将到来的巴黎庆典做着准备。我现在心里很急,只想等这巴黎庆典结束后,争取赶上日本的夏末。对我说来,没有哪个地方能赶得上像日本那样让我愉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