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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罗汉坐山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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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秋娘静静的道:“千祥,我舅舅要请你吃饭,时间定在今天晚上,而且,务必请你赏光。”

  “聚丰泰当铺”的老板,韦秋娘的舅舅,刮皮胖子朱端要请缪千祥吃饭,更派了他的外甥女亲自来请,这,对缪千样来说,不啻是天开地变,日头拗了方向,他不但大感意外,尚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怔愕:“你舅舅要请我吃饭?秋娘,你没有弄错吧?你舅舅请我去吃饭?莫不成,呃,你另外还有一个舅舅?”

  啐了一声,韦秋娘嗔道:“去你的,我就只有这么一个舅舅,哪来的第二个?你不要胡说八道!”

  缪千祥搔着头道:“秋娘,这可把我弄迷糊了,你舅舅对我的观感你是清楚的,他有这么深的成见,巴不得一棒子敲死我,岂会请我吃饭?”

  韦秋娘正色道;

  “千真万确,是我舅舅要我来请你,要是没有这回事,我怎敢开这种玩笑?那不但拿着你去找难堪,我也一样讨没趣;别瞎前咕了,千祥,晚上把自己收拾收拾,早点过来,莫让我舅舅等久了……”

  舐舐嘴唇,缪千祥,低声道:“秋娘,令舅忽然来上这么一手,其中委实透着玄疑,你知不知道到底他是打的什么主意?不要摆的是鸿门宴吧?”

  哼了一声,韦秋娘道:“没出息,你就这么怕我舅舅?而你又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还值得他摆鸿门宴?”

  缪千祥道:“小心点总没错,许是他眼看拦不住咱们相亲相爱,一气之下,设计了什么圈套诱我朝里钻也不一定!”

  韦秋娘脸儿一红,又羞又恼:“你在瞎扯些什么?难和你相亲相爱了?真不害臊――我问你,晚上你是来也不来?”

  略一迟疑,缪千祥只有点头:“来,冲着你我也要来,恁请你老舅要吃我的肉,啃我的骨,布下奇门八卦阵,我亦非来不可,刀山上得,油锅下得,还在乎这点小风险?”

  韦秋娘眉梢子一扬,口气带着揶揄:“听听吧,不过我舅舅请你去吃一顿饭,你这德性居然是一派慷慨赴难的悲壮法,小题大做,不知表的是英雄气短,还是儿女情长?”

  缪千祥苦笑道:“昨晚上你舅舅才像凶神附体似的当众给了我一顿生活,今天却又前据后恭的来请我吃饭,秋娘,你叫我如何往好处去想?”

  韦秋娘笑笑,道:“我看舅舅不像有什么恶意,不但没有恶意,似乎还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找你,我也不敢多问,千祥,你去了不就一切明白啦?”

  缪千祥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呢,为了谈我们两人的事?”

  韦秋娘垂下视线,轻声道:“我怎么知道?”

  左手握拳击向右掌,缪千祥正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壮烈情怀:“不管他打的什么谱,我准时赴约便是。秋娘,这种飓尺天涯,可望不可及的相思滋味我是受够了,今晚上,我就要和你舅舅说个分明!”

  韦秋娘欲言又止,只殷殷叮咛了几句,翩然自去,缪千祥送出门外,直等韦秋娘走得没了影儿,他还站在门边,满脑子乱草般不知从何理起。

  朱胖子的举止透着直,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闷药。缪千祥仿佛心间打着结,他望着天色,一时里倒希望辰光过快点,早些见着朱胖子,也好早些把结解开……

  几样小菜,一壶老酒,酒菜摆置在跨院后的小厅里,朱端坐在桌子上首,缪千祥坐在他对面;灯光摇曳中,朱端的一张肥脸神色晦暗,阴沉沉的。

  这地方缪千祥还是头一次来,他好奇的向四处张望着,没注意主人的表情不对,心里只盼望整治好酒菜就退进屋内的韦秋娘能再出来一次。

  干咳一声,朱端亲自为缪千祥斟满了酒,双手举杯笑得十分勉强:“来,千样,这一杯,我先敬你――”

  缪千祥连道不敢,一口把酒干了,朱端拿起筷子,虚虚让着:“吃菜,吃菜,临时请你过来,没准备什么好东西,你可别嫌弃才好……”

  夹起一块鸡冻塞进嘴里,缪千祥多少有股怪怪的感觉,他心口不一的道:“哪里哪里,大叔大客气了,平时想来拜谒大叔,又怕惹大叔生气,几次硬起头皮,却只敢在门外徘徊,今蒙宠邀,实在惶恐……”

  朱端呵呵子笑着,却毫无笑的内涵,那腔调听在缪千祥耳中,竟似在哭;朱端一时不曾接话,缪千祥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两个人面对面的笑,笑得气氛很僵。

  于是,缪千祥又夹了一筷葱烤鲫鱼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还继续扮着笑容。

  朱端放下筷子,直愣愣的盯着缪千祥瞧,他是瞧得如此专一审慎,不禁令缪千祥内心打鼓,暗忖着这胖子莫不成脑袋里岔了根筋?

  好半晌之后,朱端蓦地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很中意我们家秋娘?”

  料不到是这么个单刀直入法,缪千祥脸上的笑容像是抹着一层浆糊,半湿不干的绷得难受;他咽下口里的鱼沥,声音浊重:“不瞒大叔,我不止是中意,简直想她想得快疯了!”

  嘿嘿笑了起来,朱端两顿肥肉都在颤动:“好,好,这就好办,这就好办……”

  缪千祥迷惑的道:“大叔的意思是?”

  朱端先替缪千祥再斟上酒,才双手叠腹,迷着眼道:“你,呃,有没有心要秋娘当老婆?”

  缪千祥直觉感应到对方话里包涵着其他不可解的意义,却冲口道:“当然有心娶她,还望大叔成全。”

  嘴里这么说,他两眼也正望着朱端,下意识中,明白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朱端润了润他肥厚的双唇,慢吞吞的道:“千祥,你哩,虽说长得太高马大,一身结棍,头是头,脚是脚,像个人模人样,但可惜出身太低,又没什么家当,我们秋娘自小矫生惯养,固然是她爹娘死早了,却在我的拉拔下没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罪,我疼她爱她,犹如已出,如果把她许给了你,好比一朵鲜花插牛粪,太也委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