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七绝》一三六
第卅七章 痴情迷意 月澄云展
濮阳维沉静得彷若是一尊毫无喜怒情感的大理石像,缓缓的向那破残的竹床前行近。
“粉面罗 ”徐妍容,轻轻的闭上眼睛。两滴晶莹的泪珠,由她那紧合的眼帘中渗出。
她那秀美的面孔上,透露出一股不可言谕的凄迷。然而,又凄迷得令人怜惜。
一阵深沉的悲哀,侵袭着濮阳维。他默默的问着自己:“这艳丽痴心的姑娘,难道竟是如此不能令人怜爱吗?自己到底是存着什么心理呢?”
他微微俯下身去,举手解开了“粉面罗 ”被禁制的穴道,低声道:“徐姑娘,你为何如此想不开?唉!在下又几乎害你铸成大错。”
“粉面罗 ”依旧一语不发,尽情的任那冰冷的泪水,顺腮流下,她那苍白的面孔上,却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与幽怨。
令天下的任何一个人看了,也会感受到这无言的沉痛,是如何的刻骨铭心。
濮阳维叹息一声,仍轻轻的说道:“徐姑娘,这里很冷,你又旧伤未愈,在下……在下扶你回去吧!”
“粉面罗 ”微微的摇了摇头,哽咽的说道:“公子!你还是独……独自回……回去好了。我算什么东西呢?我还有面目见到别人么!”
濮阳维负手立起,剑眉深皱。他喃喃低语道:“徐姑娘,尽管你对在下或有不满之处。
但是……但是……唉!你叫我怎么说呢?”
“粉面罗 ”徐妍容闻言之下,秀眉倏而一竖,霍然自床上坐起身来,她冷峻的说道:“濮阳维!你……你还有没有心肝?你难到不知晓我对你的感情,哪怕我是世界上,最令人不屑一瞥的残花败柳。但……但我对你的爱却是纯洁的啊!”
她说到后面,已语声激动,悲伤的抽搐起来。
濮阳维估不到徐妍容竟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当面直陈爱意。他一时答不出话来,只有静静的伫立一旁,迷惘的望着“粉面罗 ”。
徐妍容毫不抹拭潺潺直流的泪水,她惨然一笑,幽怨的说道:“我爱你,这已不是短暂的日子了!但是,我不惜离开那些全力奉承我的人,我不惜自己的生命,我受尽了心灵上痛苦的煎熬。我……我为的是什么?我所得到的又是什么?我所换……换来的是什么?”
她将长长的秀发,往后一甩,又激动的说道:“得到的是你那矜持冰冷的凝视,换来的却是隐隐约约的感情,濮阳维!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对得起我?你能平复你心里的歉疚?不错!在武林中你是一个敢做敢为,机智绝伦的盖世英雄,但在感情上,你却是个畏缩寡断的懦夫……”
徐妍容说到这里,已是语音嘶哑,泣不成声。
濮阳维丝毫未被徐妍容的言语激怒,他双目凝注着她,全身微微颤抖,那双令人震悚的星目中,正闪耀着晶莹的泪光。这是多么刻骨铭心的感受啊!
徐妍容睁开那泪水迷蒙的眼睛。又道:“你……你杀死我吧!求求你!我绝不会怨恨你!我会安然的瞑目泉下。因为我是死在自己所爱的人手中。你……你快来呀!别让我活着痛苦,我知道你是铁石心肠,就请你可怜我这苦命的女子吧!破例一次,不要让我终生痛苦,思恋着一个不敢爱又不敢恨的人……”
她说到这里,人已接近疯迷的状态,神经质的痛哭起来。
便是杜鹃啼血,也不及她此刻心灵中所滴流的苦涩啊!
这痛快淋漓的倾诉,沥心披胆的陈露,岂是是眼下哪一位深闺绣房里的女子,能做得出来的?说得出来的?
濮阳维这时,喉头一声低响,已如猛虎般疾扑向前,展开那两条修长结实的手臂,用力将徐妍容紧紧的搂在怀中。
灼热的嘴唇,和的着冰冷的泪水,暴雨似的浸印在徐妍容的发稍、额前、双颊、鼻尖、唇上……他形如疯狂,将徐妍容紧抱着,几如合成一体,口中呓梦似的呢喃:“姊姊,你骂的对,我是个最不值得爱的卑鄙小人,我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俗子凡夫。我待错了你,姊姊,姊姊,任你如何责罚我!我都接受,同样的我也不怨你,不怨你……”
他尚未说完,语声的末尾,已被一张柔软润湿的嘴唇堵住。
濮阳维只觉得天旋地转,热情奔放,一股有生以来,从未有过冲动,如狂涛似侵袭着他。
嘴内又是甜蜜,又是苦涩,这是爱情的蜜汁?抑是两人的泪水呢?
他用力将徐妍容的一头秀发紧扯着,使那张沾着泪水的柔唇贴在自己的唇上。
他不愿分开,而她,又何尝愿意呢?
这是永恒的一刻,这是人世间至情至性的升华!
寒星闪耀,更鼓三击。
这简陋的木屋中,正响着徐妍容激动的啜泣。
她紧紧搂着心上人的肩头,问道:“维弟弟,告诉我,这是梦吗?这是真实的,抑或是我迷惘中所生的幻觉?”
濮阳维轻吻着徐妍容的粉嫩的颈项,他轻轻一的在上面咬了一口,说道:“姊姊,这不是梦,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在我怀中,就彷佛是天上的星辰一般,确实存在……”
徐妍容缓缓的闭上秀目,她急促的喘息道:“维弟弟,这不是昙花一现吧!这不是我俩今生最甜美的一刻吧?我要你啊!维弟弟……”
濮阳维轻轻起身,将徐妍容抱在怀里。在她额上深深的一吻。说道:“姊姊,我不会离开你的。直到永远,但是,你会再骂我是个懦夫吗?”
徐妍容嘤咛一声,伏在心上人的怀中。低切的道:“弟弟,我不许你再说下去,刚才是姊姊错了,可是你得原谅我,谁叫我爱你这么深。唉!你这冤家……”
濮阳维一语不发,举起徐妍容的纤纤玉手,在唇上摩挲。
徐妍容又羞怯的道:“弟弟,都是姊姊不好,害你伤心,唉!豪气干云,名慑天下的‘玉面修罗’竟为了我这不入正道的‘粉面罗 ’落泪,他日,我便是永远得不着你的爱,我也会满足而骄傲的死去。”
濮阳维急急用嘴唇,封住了徐妍容的语声,两张灼热的面孔,又紧紧的偎在一起。半晌,他低叹道:“姊姊,你为何说出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不是负心之人,绝不会做出那种绝情之事。”
徐妍容凄迷的一笑,说道:“弟弟,姊姊相信你,姊妹是永远不变的爱你,我说过,只能永生服侍你,不离开你,哪怕要我做你的侍妾,我也情愿。只要眼睛能瞧见你,我也就够满足了……”
濮阳维又是一声深长的太息……是的,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不沉融在这化精钢为绕指柔的深挚爱意里?“情”之所至,金石为开,这原是恒古不变的定律啊!
黑暗中,又传出了“粉面罗 ”徐妍容的幽幽语声:“弟弟,姐姐不会忘记,你还有那已誓盟定情的白妹妹,姊姊不是妒忌、心肠狭窄的女人,将来……将来姊姊情愿落为侍妾……”
濮阳维骤然听到徐妍容提到白依萍,那双斜飞入鬓的剑眉,又微微皱起,默默无言。
徐妍容嗯了一声,握住濮阳维的双手,说道:“弟弟,你不用心烦,姊姊……姊姊不会怪你的,只要你不忘记我,肯让我永生跟随你,我绝不会做份外之想……”
濮阳维轻轻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担心的是,姊姊是否肯委曲与白妹妹同在一起?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最完美的理想。唉!人生不如意的事尽多,我却哪能有如此大的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