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剑恨》 三
卫桐客此时心中,真是亦忧亦喜,喜的是,冯若梅果然是向此途而去,忧的是,她连靴子都脱落了,可知身受人制,不由自主!
他在崖顶上只略顿了一顿,便又向唯一可行的一条道路上追了下去。
这一追,直追到夕阳西下,傍晚时分,尚未发现冯若梅的踪影,却已由一道极窄的山缝中,进入了一个大山谷。
谷底全是平地,约莫有两三亩大小,除了一棵盘虬曲折的古松外,几乎全是绿幽幽的细草,地方静谧之极,只有入口,并无出路。
卫桐客不禁心灰意冷,心都凉了,暗想――青城山三十六室,何等之大,这条路上既追不着,还上哪里找她去?眼看天色已渐渐地黑了下来,真不知何去何从!
正在他彷徨犹豫间,忽然竟听得有人声从那棵松树附近传出,其音甚是苍老,呵呵笑道:“这一圈,你那一角便全死了。”
接着,只闻“叮叮叮叮”响声不绝,还是那个声音,道:“你净输十七子,服也不服?”
另一人声音哑哑地道:“服甚么,我还可以救哩!”
卫桐客循声看去,不由得暗叫一声:“惭愧!”
原来,在那棵松树的一个横枝上,两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老人盘腿而坐,面前放着一张棋盘,正在下围棋哩。
那横枝细才如臂,但两人却坐得端端稳稳,纹风不动。因那松针极为茂密,所以刚才竟没有看见。
卫桐客心想,青城山自古以来,便为道家名山,看这两人,武功定好,一定是高人隐士在此隐居,自己所遇如此怪异,正不知何去何从,何不向他们问一声?
他忙朗声道:“两位老丈请了!”
此时,谷中已颇为幽暗,他叫了一声,一个老者回过头来,另一个老者却还在托腮苦思。
那回过头来的道:“老弟台别吵,我出名的甚么事都不管,这位出了名的好管闲事,但他正想救一角死棋啦,也不会睬你的!”
语气之间,像是全无人间烟火之气,再加配上那一身奇古的服装,童颜鹤发,真使人疑为神仙!
卫桐客本来心中非常焦烦,但听了他这番话后,也觉宁贴了些,又道:“老丈,后学一位同伴,刚才突然不见,想是凶多吉少,相烦指点迷津,感激不尽!”
一语甫毕,那托腮苦思的老头子也回过头来。
卫桐客见他豹头环眼,一蓬虬髯,满面怒气,声若洪钟地叱道:“混账小子,吵甚么?老爷子要输了棋,赖你,你赔得起么?”
卫桐客一愣,暗想自己并无得罪,怎么开口便骂人。自己年纪虽轻,但在武林中辈分颇尊,便抗声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老丈怎地出口伤人?”
那虬髯老者咕哝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就算帮了你的忙,也解不开那角死棋了!”
卫桐客的师父“铁面老人”,在未学武之前,三甲出身,乃是皇命的官儿,后来因故闯荡江湖,才练就了一身绝技。
本来便是个文武皆能的全才,他最钟爱这个小徒弟,因此文武兼授,尤其是棋艺一项,卫桐客已远胜乃师,闻言嗔道:“若解开了呢?”
那虬髯老者抬起头来,冷笑道:“你倒说得容易,也不看看对手是谁,会下几着,便吹大气!”
卫桐客到底年轻,被他一激,便沉不住气,足尖一点,飞身而上。
他功力本就不错,这次又特别小心,身子落在横枝上时,便提一口气,使得横枝不致晃得太厉害。
站定之后,便向棋盘看去,一看,便已知那面目如神仙一般的老者所布的棋阵,唤作“七星斗”,虬髯老者不知着法,以致几乎被他围死,略想一想,已有了破法,伸手便向棋罐中去取棋子。
一取棋子,又吃了一惊。原来两人所用的围棋,不过指甲般大小,但拿在手中,却沉甸甸地,异常沉重。心中一动,猛地省起一人来,装着沉吟不决,翻过棋子一看,果然棋子背后,镌有小小一只葫芦。
卫桐客不动声色,将棋子放下盘去。
常言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卫桐客一子放下,两个老人齐声惊呼,一个又下了一子,虬髯老者下子如飞,不消片刻,便欢呼道:“赢了!赢了!”手舞足蹈。
卫桐客觉得他手挥处,有一股潜力撞来,他既已知那两人来历,哪里还敢硬挡这股力量?斜刺里窜了出去,落在地上,朗声道:“两位前辈,家师乃铁面老人,晚辈这厢有礼了!”
虬髯老者听了,“啊呀”一声叫了起来,道:“糟糕,看来又要管闲事了。小子起来,有甚么事,说吧!”
卫桐客心中欢喜,原来这两位老者,江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他们练有一种无形罡气,纯是内家气功,厉害之极,一个唤作“棋翁”,一个唤作“醉翁”,极少在江湖上露面,然而一露面,必定有甚么巨愍大恶伏诛,武功已高至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虬髯的一个,棋子下既镌有大葫芦,自然是醉翁了。卫桐客见他问自己有甚么事,便道:“晚辈奉家师之命,和师侄冯若梅来此觅一柄宝剑……”
才讲到这里,醉翁便面有得意之色,对棋翁道:“老大,我说,我说如何?下棋本领不如你,这几日玉笼崖上,剑气上腾,中有七彩光华,便知有宝剑不日出世,你还不信。如今怎样?”
棋翁淡然道:“你别高兴,人家帮你下了一着棋,你当事情就那么轻松么?”
醉翁抓了抓头皮,道:“你说,后来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