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独臂刀》 六
巴蕉是一个十分明艳的姑娘。雷力有时候,会一直在等着,心中想:巴蕉今天怎么还不来?巴蕉今天,别不来了吧?可是巴蕉来了,在雷力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来,他的神情一样是那样忧郁、冷漠。
雷力站起了身来,巴蕉已收起了油纸伞,用她清脆的嗓子道:“好大的雨。”
一个地痞立时提尖了喉咙,学着巴蕉的声音,道:“好大的雨!”
巴蕉连瞧也不向那四个地痞瞧一眼,那四个却笑得前仰后合,巴蕉向雷力道:“雷大哥,我爹又想喝酒了!”
雷力自巴蕉的手中,接过酒壶来,来到了酒缸前,也已经习惯了一只手来做事,他将酒壶放在头顶,打开了缸垫,向上一抛,顺手将挂在墙上的酒勺,取了下来,酒缸的盖垫落在一旁,雷力在缸中勺着酒,举过头,注入酒壶之中。
巴蕉走了过来,道:“雷力哥,我来帮你!”
雷力摇了摇头,他头上就顶着酒壶,可是在他摇头之际,酒照样注了进去,并没有漏出来。
将酒壶还给了巴蕉,雷力才忽然道:“雨天,我送你一程!”
他也不理会巴蕉是不是答应,就拿起了搁在柜旁的油纸伞,向空中一抛。在他失去了一条手臂之后,他发现一只手的人,要将一只手当两只用,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手中的东西,抛向半空,当东西被抛向半空的时候,他就可以腾出仅有的一只手来做别的事情了。
这时候,他将油纸伞抛到半空,一伸手,接住了伞柄,趁势手用力向下一沉,“拍”地一声油纸伞张了开来,他先到了门口,巴蕉走了过来,他替巴蕉打着伞,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雷力一直抿着嘴,不出声,巴蕉水汪汪的大眼,一直望着他,走出了十来步,巴蕉忽然道:“雷大哥,今天可有人欺负你?”
雷力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神情来。他已经几乎对任何事情都不发生反应了,自从他断臂之后,他已尝到了最大的痛苦,对其他的一切,都已经麻木了,他每天都被人欺侮、嘲笑,他也完全不感到什么。可是,巴蕉的关切,却使他已然僵硬的心弦,发出震荡。
他喜欢看到巴蕉,倒并不是因为巴蕉的明艳动人,而是她那份真心真意的关系。
巴蕉叹了一声,道:“雷大哥,你老是被人欺侮,要是你也像那些强凶霸道的人一样,腰际挂着一把刀,人家就不敢随便捉弄你了!”
雷力陡地站住了身子,在那 间,他向自己的空袖,望了一眼,又大踏步走向前去,巴蕉忙赶了上去,又道:“雷大哥,我爹说,你以前一定是一个会武功的人,武功还可能很高!”
雷力突然将油纸伞塞进巴蕉的手中,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回去。
巴蕉转过身来,愕然地望着雷力,雷力才走出了几步,身上的衣服便透湿了,巴蕉张口想叫,可是没有叫出声来,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雨下了整一天一夜才停,雨后天青,空气分外清爽,一条大路两旁的树木,也显得格外葱翠悦目。
路上还有着积水,是以当那匹骏马,疾驰而来之际,马蹄踏在积水上,水向四处溅了开来。
那马儿的确是一匹骏马,然而马骏,马上的人更骏,那是一个双眉斜飞,虎背熊腰,星目胆鼻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笔挺骑在马上,抬头向前望去。
前面是一片林子,在林子之后,是两个接连的山冈,在那两个接连的山冈之间之间,是一气势极其宏伟,足有十来丈长的长桥。
长桥的那一端,隐隐可见很多房屋,那年轻人望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喃喃地道:“那就是虎威山庄了!”
他剑眉微蹙,正待抖缰再向前驰去,忽然自小路上,驰出了两个人来。那两人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伤,一驰出小路,便吃惊地勒住了马,望定了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呆了一呆,道:“两位……”
他才说出了两个字,那两人中的一个,已悲愤莫名地叫了起来,道:“你们已经劫了镖,还不放人么?与你拚了吧!”
随着那人的呼叫,两个人一起自马上,跃了起来,身在半空,“呼呼”两声响,两柄刀,已向着那年轻人直砍了下来,那年轻人一声怒喝,只见他双臂一振,出刀快如电光石火,两柄雪亮的钢刀,已然出鞘,架了上去,“铮铮”两声响,恰好架住了那两人的一刀。
而他一架住了对方的单刀,手腕一转,又是“铮铮”两声响,虽然在日光之下,也可见到火星迸溅,那年轻人肩头略耸,刀已入鞘,而那两人手中的单刀,已被那年轻人这一绞,直飞向半空之中,那两个人也跌了下来,跌在路上,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一身泥泞。
那年轻人叱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一见人就动手,什么道理!”
那两人咬牙切齿,厉声道:“你们虎威山庄,暗中专干劫镖杀人的勾当,总有报应的一天!”
两大汉一面说,一面飞扑上了马背,那年轻人忙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虎威山庄的,我叫封俊杰!”
然而那两人却根本没有听下去,一上了马,立时疾驰而去。
封俊杰,双刀封俊杰,这是近半年来,震烁武林的一个新名字,虽然从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到现在,还只不过半年,但是只要提起双刀封俊杰来,任何人都会叹上一声:“真好刀法!”
可是那两个人却急急走了,连封俊杰这个名字,也像是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这使得封俊杰有点意外。他心忖:又是两个失了镖的人,他一路前来,这已是第三起了,而每一次遇到失了镖的人,都负了伤,都说镖是虎威山庄的人劫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