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镖》四
跟在杨胖子后面的北霸镖局的镖师,对这三个大汉,绝不陌生,那三条汉子,也是镖行中响当当的人物,每年,山西大财主在河北、山东经商赚了大钱,全由他们的通安镖局保着。那伸手一掌就拍碎了西瓜的,曾赤手空拳,连拍七掌,拍死了七个土匪,宛平城里里外外,全管他叫铁掌,铁掌林达三,走在白道上、黑道上的人,谁也不敢惹事生非。
还有两个汉子,自然是他的手下,哥儿俩,练的是地趟拳功夫。
杨胖子一沉了脸,林达三却扬起了眉,道:“杨胖子,端甚么架子,甚么样的镖没见过,看你,倒像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杨胖子立时涨红了脸,胖子一红了脸,就表示他心中大有怒意了。他冷冷一笑,道:“姓林的,这个镖,你就没见过,我保的是灵邱李家四爷的骨灰!”
杨胖子这句话,讲出来的时候,那份神气就别提了,而林达三居然一怔,失声道:“李四爷死了?”
拉住杨胖子坐骑的两个汉子,也突然松开了手。灵邱李家,在白道上有极大的盛名,从李老爷子起,就行侠仗义,听说李老爷子,还是大刀王五的八拜生死之交,李家四杰,个个功夫出类拔萃,除了家传的短枪之外,谁不是头挑的好汉,镖行中人,多多少少,曾得过李家的好处,李家四杰中的老大,老二,老三,死在仇家手中,老四是追凶手,奔江南去的,这件事,谁都知道,如今忽地听说李四爷也死了,怎能不吃惊。
林达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杨胖子,那就是你的不是了,四爷的灵灰在河北,就该叫通河北的朋友,来吊祭一下,尽尽我们心意!”
杨胖子冷笑一声,道:“你是怕玉娘子找不到,还要下帖子请她来啊?”
虽然是在暮色沉沉之中,可是也可以看得出,林达三的脸色,“刷”地变了青白,杨胖子也不理会他,一挥手,催着马,向前就去,后面北霸镖局的镖师,个个挺着胸,连那辆驴车,也一起向前驶去,只剩下林达三等三个,站在暮色之中。
出了镇店,又赶了里把路,天色已全黑了下来,杨胖子下令,点起马灯来,马灯的玻璃罩上,全用红漆,漆着一个“霸”字,点灯后不多久,只听得来路上,人声喧腾,马蹄沓杂,一彪人马,疾追了过来。
马灯映着杨胖子的脸,胖肉在抖动着,他一挥手,镖师自懂得规矩,立时一起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只有那头小黑驴,要铁雄下马拉着,才肯到路边去,杨胖子神情紧张,各镖师有的已亮出了兵器,喧腾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灯光闪耀,人影绰绰,看来,总有十七八人!
那小媳妇从驴车中探出头来,道:“有人来找麻烦了?是玉娘子的人马?”
铁雄双手捏着拳,急道:“你千万耽在车里!”
这时,两个镖师策骑,迎了上去,不一会儿,就听得他们大声叫道:“全是自己人!”
而杨胖子也已经看清楚了,来的十七八人,马上挂着马灯,马灯上也全有用红漆写的字,有的是“通安”,有的是“远威”,有的是一个“武”字,有的是“武济隆”三个字。
这些字号,杨胖子一看,就知道全是河北省出了名的镖局,等到人马来到了近前,一眼就看出,领头的一个,正是铁掌林达三!
杨胖子长吁了一口气,可是刚才那一阵紧张,也叫他满头都是汗,由不得埋怨道:“林老三,这算是甚么?”他一面埋怨林达三,又边向各镖局的镖师行礼,又道:“各位,真齐全。”
众人一起来到近前,林达三道:“我们五家联保,恰好全在镇上,胖子,四爷的灵灰,要劳你保着回乡,可是毒观音要来生事?”
杨光达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毒观音这臭娘儿们,要叫四爷死了也回不得乡间!”
林达三神情异常激动,嚷道:“胖子,你们这几个人,对付得了毒观音玉娘子么?”
这一问,杨胖子心中,又怒又惊,沉着脸道:“对付不了,也只好拚命上,谁叫我受过四爷的好处?”
林达三用力拍着胸口,他练的是掌上功夫,掌心平得像铁板一样,拍在胸膛上,发出“吧吧”的声响来,大声道:“谁没有受过四爷的好处?我们合计过了,反正我们到大同去,灵邱是必经之地,我们一起走,成了六家联保,玉娘子再厉害,也不敢下手了!”
杨胖子自离霸县起,虽然挺着上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是心里一直似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别提那份担心了,这时一听,心中大喜,略想了一想,道:“你们五家,本来保的是甚么,好大的阵仗,要五家联保!”
林达三笑了一下,道:“还不是例行事儿,大同的财主,十几个大客商,也说不尽有多少金珠宝贝,因为钱财太多,所以才请了五家联保的,胖子,你和我们一起,再稳当也没有了!”
杨光达略一沉吟,道:“还得问问四爷的家眷才行!”他一面说,一面向驴车指了一指。
来的那十七八个镖师,本来全是骑在马上的,这时,却不约而同,“呼”的一声,全下了马,那自然是听说四爷的家眷在的缘故了,李四爷得人尊敬,于此可见一斑!
铁雄一直在车旁,抢先一步,拉开了车门,那小媳妇跨下车来,连林达三在内,所有的人,一时之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小媳妇开了口,声音还是那样的动听,又带着几分幽怨,说道:“只是劳烦各位!”
十八九个镖师,一起谦逊起来,一时之间,各人说各的,也听不清那许多,小媳妇的脸上,透着感激的神色,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说不上是在望那一个人,可是每一个人都觉得她是在望着自己,她低叹了一声,道:“他生平帮了人家不少忙,毕竟也还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