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稍微有点冷。我读《傻子的话》读到厌烦,就去拜访哲学家马咯。我走在街上,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看见一只瘦得像蚊子一样的河童靠着墙发呆呢。这不就是以前偷过我的钢笔的那只河童嘛。我心想:这下可逮到你了,急忙叫住刚好从那里经过的一个身材威猛的河童警察。
“请您帮忙抓住那只河童。一个来月之前,他偷了我的钢笔。”
这个时候后,对法律了解不多的查喀插话进来。他扶了扶夹鼻眼镜,问我:“日本也有死刑吗?”
话刚说完,警察也撇下我走了。我不得不反复念叨“刑法第一千二百八十五条”,赶紧到马咯家去。哲学家马咯是个非常好客的河童。幽暗的房间里,审判官培卟、医生查喀,玻璃公司经理嘎尔都在此呢,七彩玻璃灯笼下,烟雾缭绕。审判官培卟在场,对我来说十分正好。
警察也并不愤怒,就从肚袋里取出记事簿,开始审问他:“叫什么名字?”
警察举起右手拿着的棍子(这个国家的警察不佩剑,常用的是水松木制棍子),对着那只河童喊了声:“喂!”我想那只河童可能会逃跑。意外的是他却沉着地走到警察跟前,双臂交叉,傲慢地看着着我和警察的脸。
瘦成蚊子一样的河童从肚袋里取出一张纸。警察看了一下,忽然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的,辛苦啦。”
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接着询问他刑法第一千二百八十五条是如何的。
我扭头看了看他。他目光没看任何人,像平时一样讥讽的笑着说:“不知道是谁,污蔑那只河童是青蛙——你应该知道这个吧,在这个国家,被称作青蛙就等于被骂作畜生。——他整天怀疑:我是青蛙吗?不是青蛙吧?抑郁而终了。”
我坐在椅子上,顾不上去查刑法第一千二百八十五条,却立刻问培卟:“培卟君,恕我直言,这个国家难道不处分罪犯吗?”
我回过神来,问警察:“你为什么不抓那只河童?”
我呆呆地看着警察。这个时候,瘦河童喃喃自语地扔下我们走掉了。
叼着高级香烟的培卟,优雅的吐了一口烟圈,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自然要处分,死刑也有呢。”
“这非常不合理啦。”
“这还用说哦!日本是绞刑呢。”冷漠的培卟让我心里不快,就乘机嘲讽了一句,“贵国的死刑比日本更加文明呢吧?”
“这种情况多的出人意料呢。我认识的一个律师就是被这种手段害死的。”哲学家马咯插嘴说。
“这应该是自杀吧。”
“说律师是青蛙那个河童,就是为了杀死律师才说的。从你们的角度来看,这也算自杀喽……”
“自然要更文明喽,”培卟依旧保持冷静,“我们国家不用绞刑。间或用一次电刑,但在大部分时候,连电刑也用不上,只是宣告罪名通知犯人而已。”
“是的,一个来月以前偷的。”
“想拿给小孩当玩具。”
“当然。河童的神经系统要比人类的敏锐的多呢。”
“带着死亡证明书吗?”
“就这样,河童就会去死吗?”
“小孩呢?”警察这才目光炯炯地看了那只河童一眼。
“好的。这个人说你偷了他的钢笔,确有此事吗?”
“嗯,是这样的:‘无论犯了什么罪行,导致他犯罪的动机一旦消失,那么就不能处分犯罪者了。’就你这事而言,那只河童以前有过儿子,但是现在他儿子已经死了,所以他所犯的罪也就一笔勾销了。”
“咯噜喀。”
“别搞笑啦。对不再是父亲的河童和仍然是父亲的河童同等对待,那才是不合理呢。对,对,按照日本的法律,是要一视同仁的。在我们看来,觉得挺搞笑的。呵呵。”培卟扔掉烟蒂,无精打采的笑了笑。
“偷去做什么呢?”
“做职业呢?”
“但是我一个来月以前……”
“但是他偷了我的钢笔……”
“他没有罪。”
“他不是为了给孩子当玩具吗?但是那孩子如今已经死了。你要是有什么疑问,请查阅刑法第一千二百八十五条。”
“两三天以前还是个邮递员。”
“不光是死刑。也被作为谋杀的手段……”嘎尔老板满脸映照着彩色玻璃的紫光,亲切的笑着说,“前一阵,有个社会主义者污蔑我‘是小偷’,我险些犯了心脏病。”
“一个星期以前,死掉了。”
马咯话音没落,突然从隔壁诗人托喀家——传来了尖锐的手枪声,震彻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