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斗时的许多方面来看,克里特岛战役是古今无匹的。
这是一场前所未见的战斗。在战争史中,这是第一次用大规模空降部队的进攻。德国空军军团表现了希特勒青年运动的热情,并强烈地体现了他们要为1918年的战败而复仇的条顿精神。德国男儿的精华就表现在这些勇敢的、受过高度训练而忠诚不二的纳粹降落伞部队上面。他们的强烈决心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奉献在德国的光荣和世界霸权的祭坛上。他们注定要遇到满怀自豪感的士兵,其中有许多人是千里迢迢地来自世界的另一方,他们以义勇军的身分为祖国而战,为他们所认为的正义与自由的事业而战。本章叙述的就是这两者相逢决一死战的经过。
德国人为了进行这一战役,倾注了其可能调动的全部兵力。这是戈林在空军方面莫大的成就。如果英国失去了本土上空的制空权,德国本来可能在1940年就用这支部队进击英伦三岛,但是他们没有如愿以偿。这支部队本来也可能用于袭击马耳他岛。但是,我们幸免了。德国空军军团待命出击以一试其锋芒,已经有七个多月了。现在,戈林终于能够对他们发出久经期待的号令。当刚一交锋时,我们不知道德国的降落伞部队究竟有多少。第十一空军军团也许只是六个空军军团之一。一直等到几个月以后,我们才弄清楚它原来是唯一的一个。它确实是德国长矛的锋尖。这支部队究竟是怎样旗开得胜,又是怎样土崩瓦解的,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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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于5月20日晨开始。在德国历来发动的进攻中,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不顾一切,这样残酷无情。他们的第一个而且是主要的目标是马利姆飞机场。在一小时之内,敌机对该机场周围的据点进行最猛烈的轰炸和机枪扫射,其猛烈程度为前所未见。几乎在刹那之间,我大部分的高射炮便失去了作用。在轰炸停止以前,滑翔机就开始在马利姆飞机场的西面着陆。上午八时,敌机向马利姆和干尼亚之间的地区三百尺到六百尺的上空投下大批伞兵。敌机川流不息地飞来,在上午投下一个团,共四营人,下午又投下一个团。在空投中,完全不顾人员的伤亡和飞机的损失。着陆伞兵在飞机场及其附近遇到第五新西兰旅一个营的坚决抵抗,该旅的其余部队在东面接应。我军无论在什么地方被发觉,就受到猛烈的轰炸,敌人使用大量五百磅重甚至重达一千磅的炸弹。
白天进行反攻是不可能的。仅仅由两辆步兵坦克举行的反攻失败了。敌人的滑翔机或军队运输机,在海滩上、在丛林中或在烈火熊熊的飞机场上着陆或撞毁。第一日,在马利姆和干尼亚之间及其附近着陆的德国伞兵共计五千余名。他们在新西兰军队的炮火下和殊死的肉搏战中损失惨重。在我们的防区内,几乎所有着陆的德国伞兵都已死亡,多半是被击毙的。当日入夜之前,我们仍然保有飞机场,但是到了晚上,该营所剩无几的士兵退到支援部队的防地。派去增援的两个连已来不及为确保飞机场进行反攻了。不过,飞机场仍然处于我军炮火控制之下。
这天早晨,敌机大举空袭雷西姆农和伊腊克林,接着便在下午空投伞兵,在两地分别投下两个营和四个营。激烈的战斗立即展开,但是,到傍晚时分,我们依然坚守着那两处飞机场。在雷西姆农和伊腊克林依然有较小的空降部队着陆,战火浓烈,德军伤亡惨重。因此,第一日的战果,除了马利姆以外,是相当令人满意的;但是,一群群全副武装的德军这时已自由地出没在各个地区了。敌军进攻的威力远远超过英国司令部的预测,而我军抵抗的猛烈程度也使敌人震惊。
以下是我们所获得的报告:
弗赖伯格将军致韦维尔将军 1941年5月20日下午十时
今天竟日苦战。我军受到极大压力。我相信,我们至今还据守着雷西姆农、伊腊克林与马利姆的飞机场和两座港口。
守住这些地方的希望甚微,如果我把情况说得很乐观,那就错了。战斗激烈,我们击毙了大批德军。交通极端困难。对干尼亚的空袭非常厉害。此间每一人都认识到这是生死存亡的一仗,我们将战斗到底。
敌军于第二日继续进攻,军队运输机又出现于该岛上空。
马利姆飞机场虽仍然处于我大炮和迫击炮密集的炮火下,敌运兵飞机却继续在飞机场及其东面高低不平的地面上着陆。
德国最高统帅部似乎不计损失,在这一区域内,至少有一百架飞机撞毁在地面上。虽然如此,飞机还在不断地飞来。当日夜间进行的一次反攻已攻到飞机场的边缘,但是白天一到,德国空军便又立即出现,因此未能守住攻下的地段。
到了第三天,敌军已能有效地利用马利姆飞机场了。运兵飞机继续飞来,每小时达二十余架次。更起决定作用的是,这时敌机已能够飞回去继续载运援军了。据估计,在这几天以及其后的几天内,共有六百多架敌运兵飞机在这个机场上相当成功地着陆,或撞毁。随着敌军逐渐增加,压力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形下,我们终于不得不放弃发动大规模反攻的计划,于是第五新西兰旅逐步后退,直到离马利姆约十哩的地方。干尼亚和苏达湾地区没有什么变化,雷西姆农仍然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在伊腊克林,敌人正在飞机场的东面着陆,在那里开始形成一个敌军据点,并在扩大中。在5月20日的初攻过去以后,德国最高统帅部下令停止进攻雷西姆农和伊腊克林,而集中主要兵力进攻苏达湾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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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空中侦察的报告,爱琴海上出现了希腊轻帆船。坎宁安海军上将已于20日派遣一支轻舰队驶往克里特岛的西北。该舰队包括在金海军少将指挥下的巡洋舰“水上女神”号和“珀斯”号以及驱逐舰“坎大哈”号、“努比亚”号、“金斯顿”号和“朱诺”号。
在海军少将罗林斯指挥下的一支威力强大的舰队,包括战舰“沃斯派特”号和“英勇”号,由八艘驱逐舰掩护,部署在克里特岛的西面,以便监视预料中的意大利舰队的参战。
21日,我舰只竟日遭受猛烈空袭。驱逐舰“朱诺”号被击中,两分钟后沉没,死亡惨重。巡洋舰“阿贾克斯”号和“猎户座”号也受创,但仍继续作战。
当夜,我们疲倦的部队望见北方天际通明,火光闪现,知道皇家海军正在作战。载运德国第一批海路进攻部队的运输船队已经冒着决一死战的使命出航了。下午,据报,成批的小型船只已驶近克里特岛,于是坎宁安海军上将命令他的轻舰队驶入爱琴海,以阻止德军在黑暗中登陆。夜间十一时三十分,海军少将格伦尼率领巡洋舰“代多”号、“猎户座”号和“阿贾克斯”号以及驱逐舰四艘在干尼亚以北十八哩的海域截住了德军运兵船队;运兵船队主要是由轻帆船组成的,由鱼雷艇护航。英国舰只追逐它们的猎物达两个半小时,击沉满载德国军队的轻帆船不下十二只和轮船三艘。据估计,当夜溺毙的德军达四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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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金海军少将率领巡洋舰“水上女神”号、“珀斯”号、“加尔各答”号和“卡莱尔”号及驱逐舰三艘,于21日整宵在伊腊克林附近海面巡逻,于22日黎明时分开始向北游弋。有一只载运军队的轻帆船被击毁,到十点钟的时候,该舰队驶近米洛斯岛。几分钟后,望见北面有一艘敌驱逐舰,还有五只小型船只,于是立即开火。随后看到另一艘驱逐舰正放出烟幕,在烟幕后面有大批轻帆船。实际上,我们已经截住了另一支满载军队的重要运送船队。我空中侦察队已经把这件事报告坎宁安海军上将,但是等到向金海军少将证实这则消息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从黎明起,他的舰只就不断遭受空袭,截至此时虽无一艘舰只受创,但高射炮弹都快用光了。舰队速度也已减低,因为“卡莱尔”号每小时只能行驶二十一哩。金海军少将没有充分觉察到战利品即将到手,觉得如再深入北部海域,恐将危及整个舰队,于是下令向西撤退。当总司令收到信号时,立刻发出以下的命令:
坚持下去。保持在看得见信号的距离中。绝不可让我陆军在克里特岛失望。千万不要让敌人的海运部队在克里特岛登陆。
现在要消灭这支运兵船队为时已晚。因为它已折回,并且分头向星罗棋布的岛屿散开了。这样,至少有五千名德国士兵逃脱了他们前一批伙伴的命运。德国当局命令这些实际上毫无防御力量的运兵船队,横渡既无制海权而又无制空权的海域,这种大胆行动足以说明,他们于1940年9月间可能在北海和英吉利海峡采取什么样的大规模行动。这也说明,德国人不了解海军抵御进攻部队的威力,以及由于这种无知而可能在生命方面付出的代价。
金海军少将虽下令撤退,却没有使他所指挥的分舰队免遭空袭。如果他要击毁那支运兵船队的话,他所蒙受的损失大概也不过如此。在其后的三个半小时内,他的舰只不断地遭受轰炸。他的旗舰“水上女神”号和“卡莱尔”号受创,“卡莱尔”号的舰长汉普顿海军上校遇难。这时,罗林斯海军少将正从西面急急驶过安迪基提腊海峡前来接应,他所率领的舰只有战列舰“沃斯派特”号与“英勇”号,巡洋舰“格罗斯特”号与“斐济”号,另有驱逐舰七艘;下午一时十分,两支舰队相遇。“沃斯派特”号在刚刚驶到的一刹那,就被一颗炸弹击中,右舷的四吋口径和六吋口径大炮被炸毁,速度减低。这时敌机业已逃走,这两支联合在一起的英国分舰队遂向西南方退去。坎宁安海军上将坚决果敢,无论牺牲多大,也要歼灭由海路而来的进犯者,他确实是不惜孤注一掷。显然,在这几场战斗中,他为了这一目的不但毫不迟疑地冒险投入他最宝贵的舰只,而且不惜拿东地中海的整个制海权作为赌注。他在这一战斗中的表现颇受海军部的嘉许。在这场残酷的战斗中,投下最大赌注的不仅是德国的指挥部门一方。
四十八小时海战的经过使敌人服输了,他们没有再试图用海运部队登陆,直到克里特岛的命运成为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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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2日和23日,是我海军损失惨重的日子。罗林斯海军少将分舰队中的驱逐舰“猎犬”号被炸沉。现在已联合在一起的这支舰队的指挥官金海军上将,命令其他两艘驱逐舰去营救幸存者,又命令巡洋舰“格罗斯特”号与“斐济”号去抵御继续不断而愈益加剧的空袭。这样便耽误了全舰队的行动,并且大大地延长了遭受空袭的时间。22日下午二时五十七分,金海军上将据报那两艘巡洋舰上的高射炮弹行将告罄,于是便嘱咐它们相机退去。下午三点三十分,据报,“格罗斯特”号与“斐济”号正从后面冒着猛烈的空袭高速驶近舰队。二十分钟后,“格罗斯特”号连中炸弹数枚,立即停航,舰上烈火熊熊,上层甲板尸骸枕藉。“斐济”号束手无策,只得离去。该舰既与舰队失去联系,燃料又逐渐减少,于是会同它的两艘驱逐舰直接向亚历山大港的方向驶去。该舰在途中三个小时之内受到敌轰炸机编队的近二十次轰炸,所有的重型高射炮炮弹都使用完了,就在这时,它被敌军一架“梅塞施密特109”式轰炸机击中;该机是穿过云端逼近的,因此未被发现。该舰受到猛烈轰炸后,船身倾斜,但仍能以十七海里的时速航行,直到在另一次空袭中被三颗炸弹击中要害才停航。晚八时十五分,该舰倾覆,随后便沉没了,但是随同护航的两艘驱逐舰,把全体乘员七百八十人中的五百二十三人救起,于天黑以后驶还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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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在西面二十哩的舰队曾反复受到敌机的空袭,“英勇”号被击中,但未受重伤。下午四时,海军上校路易斯·蒙巴顿勋爵乘“凯利”号驱逐舰并率同其他四艘最新式的驱逐舰从马耳他岛驶来,参加舰队作战。这支包括五艘驱逐舰的小舰队是我们刚刚增援中地中海的。薄暮后,他的驱逐舰奉命驶还去寻觅“格罗斯特”号和“斐济”号两舰的幸存者。
但是,总司令要派遣这几艘驱逐舰乘着黑夜去巡航克里特岛北岸附近海域,便搁下了这项仁慈的工作。这是又一项正确的但却是令人痛心的决定。蒙巴顿的驱逐舰于22日夜间彻夜在干尼亚附近海面巡逻,而麦克海军上校则乘“迦佛斯湾”号并率同其他三艘驱逐舰搜索通往伊腊克林的航道。有一艘满载军队的轻帆船被“凯利”号击毁,另一艘起火。到黎明时分,驱逐舰才向南撤去。
夜间,坎宁安海军上将了解了总的形势以及“格罗斯特”号和“斐济”号的损失情况。由于亚历山大港的信号发布处抄缮工作上的错误,他发现不仅是巡洋舰,就是战列舰的高射炮炮弹几乎都快要用罄了。因此他在上午四时命令全部舰队向东撤退。其实,战列舰上弹药充足,坎宁安后来说,如果他当时知道真实情况的话,他是不会下令撤退的。如果舰队留在那里,我们便有可能避免第二天早晨遭受的另一场灾祸。现在我们来谈一下这个事件的经过。
23日黎明,“凯利”号和“克什米尔”号绕航克里特岛西面以全速进行撤退。它们在航行中遭受两次猛烈的的空袭,幸未受创,到了上午七时五十五分,被一支二十四架俯冲轰炸机的空军编队追上了。两舰转瞬之间即被击沉,死二百一十人。幸亏驱逐舰“基普林”号就在附近,该舰不顾继续不断的轰炸,从海中救起官兵二百七十九名,其中包括路易斯·蒙巴顿勋爵,而该舰本身则未受创。第二天早晨,“基普林”号在离亚历山大港还有五十哩的时候就没有燃料了,舰上从船头到船尾都是人,但是,却安然遇到派出迎接的舰只并被拖进亚历山大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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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在5月22日和23日的战斗中,我海军的损失如下:巡洋舰两艘、驱逐舰三艘被击沉,战列舰“沃斯派特”号长期不能使用,此外还有“英勇”号及许多其他舰只受到重创。虽然如此,克里特岛的海防仍很巩固。海军不负众望。在克里特岛战役结束之前,没有一个德国人从海上登陆该岛。
地中海总司令还不知道他自己已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
他在23日来电说:
过去四天的战斗,完全是地中海舰队和德国空军的较量。
……我恐怕,我们必须承认在克里特岛沿海海域的失败,必须正视这样的事实:损失过大,因此阻止敌人海运部队进攻克里特岛是得不偿失的。这是我们必须接受的一个惨痛的结局。正如我一向担心的那样,由于敌人享有非我空军所能抗衡的制空权,战斗又是在一个有限的海域进行,加上地中海的不良气候,因此敌我力量悬殊,我们惟有伺机奇袭并极端慎重地用兵才能获胜。……
英王陛下军舰“可畏”号[航空母舰]已受创无法航行,这或许还是幸运的,因为我担心现在说不定已经沉没了。
海军部立即电复,指出:
如果只是地中海舰队和德国空军进行较量,我们也许只得接受你所建议的关于舰队行动的种种限制。但是,除此而外,还有保卫克里特岛的战争。如果在我驻在克里特岛的陆军得以顺利应付所有敌空降部队以前,舰队能够阻止敌人经由海路向该岛运送援军和给养,那么我驻在该岛的陆军就或许能够击败敌人海运部队的袭击。因此,在这一两天内极为重要的任务是阻止敌海运部队抵达该岛,即使舰队受到更多的损失也在所不惜。海军部各长官充分了解你的舰队在执行任务中遇到的莫大困难。
当克里特岛的战事令人极度紧张的时候,我致电罗斯福总统:
1941年5月23日
克里特岛战事激烈,因为我们在有效航距以内没有飞机场,不能用空军协助防卫或掩护我巡逻舰队。我们的两艘巡洋舰和两艘驱逐舰今日沉没。我们正在歼灭大量德国最精锐的军队,并至少击沉一支运兵船队。
又致电韦维尔:
1941年5月23日
克里特岛之战必须打赢。即使敌人获得巩固的据点,也必须在该岛无限期地战斗下去,这样便可把敌人的主要攻击力量牵制在这场战斗中。这至少将给予你时间去动员“虎仔”①并控制住西部沙漠的局势。只要战事持续下去,还可保护塞浦路斯岛。希望你每夜尽量向克里特岛增援。能否运送更多的坦克以收复被敌人占领的飞机场?敌人最精锐部队的力量谅已用尽,其损失也一定极其惨重。再拖下去,他们是受不了的。以下是我要对弗赖伯格将军说的话:“全世界正注视着你进行的辉煌战斗,大局将以此为转移。”
①指取道地中海运往中东的坦克。——译者
参谋长委员会完全同意,并致电各位总司令:
1941年5月24日
我们在克里特岛有莫大的困难,但是从我们接获一切情报来看,敌人的困难也并不少。如果我们坚持下去,敌人的力量就可能山穷水尽了。我们最急需的看来是尽快向该岛派遣最强大的援军,以保证将已经登陆的敌军在获得有力的增援以前就被歼灭。你深知这次战斗极为重要,因此必须冒最大的危险,以确保成功。
坎宁安海军上将答复海军部23日的电报说:
地中海舰队总司令致海军部 1941年5月26日
请海军部各位长官放心并相信:爱琴海战斗的决定因素并不是害怕遭受损失,而是需要避免对于我们自己并没有相应的利益但危及舰队的损失。就我所知,敌人并未成功地从海路向克里特岛运进任何像样的援军,如果说他们确实也运到一些的话。但是我同意这样的看法:敌军的增援不久便可达到可观的程度。
2.我们对于可能遭受的损失,确实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
三日之内,已有巡洋舰两艘、驱逐舰四艘被击沉,战列舰一艘几个月内不能再参加作战,此外还有巡洋舰两艘、驱逐舰四艘遭受重创。我们如果再受一次这样的损失,便不能保持东地中海的制海权了。
3.其实,敌人并不是非借海路运送兵员和供应品不可。
因为尽管他们的运兵船只遭受损失和被迫返航,但空军力量暂时还十分充足,能够随意用飞机增援并为登陆的部队运送给养。我方空军丝毫不能制止这种行动,而我驻克里特岛的部队经常见到成批的“容克52”型飞机横行无阻,这也是可能影响我们士气的一个因素。
4.我觉得,海军部各长官应当知道,最近的行动对于人员的影响越来越大。我们的轻型舰艇和机械的力量即将耗尽,而军官和士兵也快到精疲力竭的时候了。自从2月底开始“光辉”作战计划[援助希腊的计划]以来,我们一直不停地使用这些人员和舰艇,几乎到了他们能够忍受的极限。他们现在任务更是倍加繁重,又面临敌人的集中空袭,而这种空袭与挪威之役的空袭相比,我深信后者不过是儿戏而已。人的使用超过一定限度是不恰当的。
5.我所能够做到的已超过原先的预计。驱逐舰和巡洋舰每夜都在克里特岛北岸海域进行扫荡,我们曾经炮击马利姆,而今晨又袭击斯卡潘托岛。一艘潜艇正注视着米洛斯岛的动静。……但是,我还没有得到我恳切请求的侦察机的增援。
6.在写完以上各节后,我得悉英王陛下军舰“可畏”号和“努比亚”号已被炸弹击中,正在驶还港口。详细情形尚不清楚。
摆在这位坚定的总司令面前的还有更严重的考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是经受得了这些考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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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26日深夜,韦维尔收到了弗赖伯格发来的严重消息。弗赖伯格说:
我很痛心,不得不向你报告,我认为在我指挥下防守苏达湾的部队已经到了人力所能忍受的限度了。无论各位总司令根据军事观点作出什么样决定,我们在这里的阵地里守不下去了。像我们这样一支装备不良而又缺乏机动性的人数不多的部队,是抵挡不了我们在过去七日中所遇到的集中轰炸的。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从后勤观点来看,要全部撤出这支部队有不可克服的困难。如果立刻作出决定,其中的一部分还可以登船。这一战区一旦被攻陷,敌人用同样的方法拿下雷西姆农和伊腊克林将不过是时间问题。除了威尔士团和突击队外,所有我们的军队都已经不能采取任何攻势。如果你从整个中东局势考虑,认为争取时间是有用的,那么,我们当继续坚持。我却不得不考虑怎样才能最有效地达到争取时间的目的。苏达湾可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处于敌军炮火之下。
又有新的严重的伤亡,我们固定的大炮多半已经丧失了。
我致电弗赖伯格:
1941年5月27日
你所进行的光荣的保卫战受到各地人们的敬佩。我们知道敌人已处于困境。我们正就力所能及给予你以各种援助。
首相致中东总司令 1941年5月27日
克里特岛的胜利,在这场战争的转折时刻是极为重要的。
望继续投入一切可能的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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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夜我们获悉,一切成功的希望都已消失了。
韦维尔将军致首相 1941年5月27日
我恐怕克里特岛的局势已经到了最严重的关头。干尼亚前线已经崩溃,苏达湾看来最多不过能再保持二十四小时。已经无法投入援军。……
2.我们在该岛的军队,多半是在希腊受过敌人压倒之势空袭的严重考验的,现在,他们在克里特岛又受到同样的磨难,而且空袭规模有增无已。这样继续不停而又无法抵抗的空袭,必将迫使最顽强的军队迟早都要放弃阵地,并使后勤支援实际上无法进行。
3.刚才接到弗赖伯格的来电,据称保全苏达湾地区军队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撤退到岛的南部海滩上,昼伏夜出。据称,雷西姆农的军队已被切断,给养告罄。伊腊克林的部队显然也快要被包围了。
4.我恐怕我们必须承认,克里特岛不能再守下去,部队必须尽量撤出。敌人空袭的规模空前强大,而且由于多种客观原因,这种空袭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要想抵御这样的空袭的威力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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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战斗进行到第四天,弗赖伯格在马利姆——干尼亚战区建立了一条新阵线。由于德国空军得以自由使用飞机场,德国方面的兵力不断增长。5月26日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日。我被迫退至干尼亚附近的部队,处于日益增强的压力下已达六天之久。最后,他们再也支持不下去了。通往内地的一段战线被突破,敌人进抵苏达湾。同弗赖伯格司令部已无法联系,于是他根据他自己的职权下令部队开始向南撤退,横越该岛到达斯法基亚。当天深夜,便作出了撤出克里特岛的决定。部队在越过山区的小路上,情形非常混乱。幸运的是,在莱科克上校指挥下的两支突击队(约七百五十人),已于26日夜间乘布雷舰“阿布提埃尔”号在苏达湾登陆。这支算得上是生力军的兵力,连同第五新西兰旅及第七和第八澳大利亚营的残部,打了一场坚强的后卫战,这才使我们几乎所有在苏达湾——干尼亚——马利姆区域内的残余部队觅路退到南海岸。
在雷西姆农,虽然部队在通往内地的一段地区完全被包围,而且给养与弹药越来越少,但仍然坚守阵地。曾用摩托艇运去一些口粮,但是不能把突围向南海岸撤退的命令传达给他们。敌军逐步合围,直到30日,残存部队在击毙德军至少三百人后因粮尽而投降了。设法逃出的约有一百四十人。
在伊腊克林,德军在飞机场以东的兵力日见增多。守军曾经获得一部分阿盖尔和萨瑟兰苏格兰高地人的部队的增援。这支部队是在廷巴基登陆,夺路进抵伊腊克林与守军会合的。这时海军也已及时地赶来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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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得不再次面临惨痛的撤退守军的任务以及必然蒙受的重大损失。不断受到敌机袭击、任务极为繁重的舰队,必须设法使二万二千人登船撤退,大多数是从斯法基亚空旷的海滩上登船,而舰只又必须驶过三百五十哩内敌空军控制的海域。皇家空军尽量设法从埃及派出几架能够飞临目标的飞机。主要目标是敌人控制的马利姆飞机场,于是于白天和夜间多次轰炸该机场。虽然这类行动对我空军人员已是沉重的负担,但是他们必须进行的小规模行动并没有起什么了不起的作用。空军中将特德答应对舰只提供战斗机掩护,但是他提醒我们,这种掩护不会很多,而且是断断续续的。斯法基亚是南部海岸一个小小的渔村,位于高达五百尺的峭壁之下,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通行。部队必须隐匿在峭壁边缘附近,等到召唤时再出来登船。在阿利斯海军上校指挥下的四艘驱逐舰于28日夜间抵达,载去七百人,并为现已集合起来的大批官兵带来食物。在返航中有战斗机掩护,因此只有一艘驱逐舰受到轻伤。至少有一万五千人隐藏在斯法基亚附近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弗赖伯格的后卫部队一直在进行战斗。
一场惨剧正在等待着另一支同时出动的舰队。这支舰队包括巡洋舰“猎户座”号、“阿贾克斯”号和“代多”号以及六艘驱逐舰,在罗林斯海军上将指挥下前往营救伊腊克林的守军。从上午五时直到薄暮,从斯卡潘托岛起飞的敌机不断地猛烈袭击该舰队。巡洋舰“阿贾克斯”号和驱逐舰“帝国”号几乎被击中,前者不得不驶回。驱逐舰于午夜以前驶抵伊腊克林,把军队载运到等候在外海的巡洋舰上。到早晨三时二十分,任务完成。四千人已经上船,于是开始返航。半小时后,受创的驱逐舰“帝国”号的舵机突然发生故障,险些与巡洋舰相撞。全部舰队必须在黎明时分尽可能驶入南部海域。但是,罗林斯海军上将却决定命令驱逐舰“赫脱斯保”号驶回,把“帝国”号驱逐舰上所有军队和乘员接走,并将“帝国”号击沉。他本人所乘军舰则减速至每小时十五里,这样,载运着九百名士兵的“赫脱斯保”号在黎明以前和他重新会合。他现在已比原定时间晚了一个半小时,直到日出时才折向南驶过卡索斯海峡。事先曾布置战斗机掩护,但是,一半出于时间变更的原因,飞机没有找到舰只。可怕的轰炸从上午六时开始,一直炸到下午三时,这时舰队离亚历山大港还不到一百哩。
“希尔伍德”号首先遇难。该舰于上午六时二十五分被一颗炸弹击中,不能跟随护航船队同行。罗林斯上将正确地作出决定,认为他必须让这艘受创的舰只自行决定命运。最后该舰驶近克里特岛的海岸。舰上大多数的人虽然成为战俘,却保全了生命。更不幸的事接着发生了。在其后的四小时内,巡洋舰“代多”号和“猎户座”号及驱逐舰“诱敌”号都被击中。舰队的速度减至二十一里,但仍能一起结队南行。“猎户座”号舰上的情况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舰上除了船员外,还有军队一千一百名。一颗炸弹穿过舰桥,落到拥挤不堪的下甲板上,约有二百六十人炸死,二百八十人受伤。舰长巴克海军上校遇难,船受重创并起火焚烧。到了中午,海军航空队的两架“海燕”式战斗机飞来,这才使人心稍定。皇家空军的战斗机尽管百般努力,却找不到遇难的舰队,但与敌机数次交锋,并至少击毁敌机两架。舰队于29日下午八时驶抵亚历山大港,这时我们发现,从伊腊克林救出的守军死伤或被俘者有五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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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看到,驻在开罗的各位总司令受到国内政治与军事当局多么沉重的压力,而这种压力的一大部分又怎样转移到我们毅然响应号召与敌人交锋的军队身上。但是,经历过29日发生的种种事件后,韦维尔将军和他的同僚不得不对这样的问题作出决定:究竟还要用多大的力量去从克里特岛撤退我们的军队。陆军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危境中,空军无能为力,任务再次落在已经疲惫不堪而又被炸弹炸得遍体鳞伤的海军的肩上了。在坎宁安海军上将看来,在这样危急的关头,抛弃陆军是违背历来传统的。他说,“海军建造好一艘军舰,要费三年的时间。要建立新的传统,则需要三百年。撤退[即营救]仍应继续。”但是,只是在经过一番苦思并同海军部与韦维尔将军磋商后,才作出坚持下去的决定。到29日晨,运出的军队已将近五千人,但是,还有大批人员仍在等待援救,他们躲在通往斯法基亚所有的路口上,在白天只要一露形迹,就立即遭到轰炸。这次使海军再冒无限损失的决定,无论从感情或从其结果来看,都是恰当的。
28日傍晚,金海军上将率同“月神”号、“珀斯”号、“加尔各答”号、“考文垂”号、袭击舰“格兰盖尔”号及三艘驱逐舰驶往斯法基亚。29日夜间,约有六千人顺利地上了船,“格兰盖尔”号的登陆艇在这项工作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早晨三点二十分,全部舰队开始返航,虽然在30日受到三次空袭,却安然抵达亚历山大港。只有巡洋舰“珀斯”号因锅炉间被击中受创。这种幸运应归功于皇家空军的战斗机。它们为数虽少,却在返航途中不止一次击溃了敌机的进攻。当时以为29日到30日的夜间将是最后努力的一夜,但是在29日那天,却感觉到局势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严重。因此,在30日早晨,阿利斯海军上校率同四艘驱逐舰再次驶往斯法基亚。
驱逐舰中有两艘不得不折返,但是他率领“内皮尔”号和“尼赞”号(海得拉巴王子和人民赠送给我们的一艘驱逐舰)
继续前进,成功地使一千五百余名士兵登上了船。在返航中,这两艘驱逐舰都差一点被炸弹炸沉,虽受了一些损伤,还是安然地驶抵亚历山大港。几天以前,希腊国王在历尽艰险后已和英国公使一起离开该岛。当夜,根据驻开罗各位总司令的命令,弗赖伯格将军也乘飞机撤出该岛。
5月30日发出命令,为营救残留在该岛的军队作最后努力。当时以为残留在斯法基亚的士兵不超过三千人,但是以后的消息证明,实际人数在两倍以上。金海军上将于31日早晨再次率同“月神”号、“阿布提埃尔”号和三艘驱逐舰驶往该岛。他们不能希望把所有的人都运回来,但是坎宁安海军上将命令这些舰只要尽量容纳士兵。同时,海军部接到通知说,这是最后一夜的撤退。登船工作进行顺利,舰只于6月1日晨三时返航,安全地载运将近四千名军队抵达亚历山大港。派去接应进港的巡洋舰“加尔各答”号在距离亚历山大一百哩以内被炸弹击沉。
有五千名以上的英国和英帝国的军队被遗留在克里特岛上的一些地方,韦维尔将军准许他们投降。但是有许多人分散在这个长达一百六十哩多山的岛上。他们和希腊士兵得到乡村居民的救助。这种情形一经查出,居民就受到残酷的处分。这些无辜的英勇的农民受到野蛮的报复,二十人或三十人一批一批地被枪决。我为了这个缘故,于三年后的1944年向最高军事会议建议,当地发生的罪行应就地审判,并将刑事被告人送到当地受审。这一个原则被接受了,因此有些未经偿还的血债得到了清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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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六千五百人被安全地运到埃及。这差不多全是英国和英帝国的军队。后来,各种突击队的冒险行动又救出一千人左右。我们的损失是死伤和被俘约一万三千人。此外,还有海军伤亡将近二千人。自从这场战争开始以来,据计算,在马利姆和苏达湾区域内共有德军坟墓四千多个,在雷西姆农和伊腊克林另有坟墓一千个。此外还有大量的但人数不明的德军溺毙在海中,后来在希腊的医院中又死了一些受伤的德军。总共计算起来,敌人伤亡人数当在一万五千人以上。约有一百七十架运兵飞机被击毁击伤,但是他们为赢得这次胜利而付出的代价是不能以伤亡多寡来衡量的。
克里特岛战役,除了争夺战略据点的意义以外,也是在艰苦不懈的斗争中获得决定性成果的一个例证。当时,我们不知道德国有多少伞兵师。的确,由于发生了克里特岛战役,正如本书即将叙述的,我们就为本土防务进行准备,其目标是足以抵御四五个这样剽悍无畏的空降师,而且后来我们同美国也建成了规模甚至更大的空降师。但是,德国第七空降师实际上是戈林仅有的一个空降师。这个师在克里特岛战役中已被歼灭了。戈林的最勇敢的士兵中有五千多人阵亡,因此德国空降师组织的整个结构就无可挽救地瓦解了,再也没有以任何有效的形式出现过。在争夺克里特岛的那场混乱的、既令人沮丧而又徒劳无功的战斗中,参加作战的新西兰士兵和其他的英国、英帝国及希腊的军队也许已意识到,他们已在一件重大事件中起过一定的作用,这个重大的事件在关键时刻给我们解除了莫大的隐忧。
德国丧失了他们最优秀的战士,因此他们威力强大的空降和跳伞部队不能在中东即将发生的事件中起任何作用。戈林在克里特岛赢得的只是一场得不偿失的胜利,因为他投入该岛的武装力量本可以轻易地为他夺取塞浦路斯、伊拉克、叙利亚,甚至波斯。这支部队正是需要用来蹂躏那些摇摆不定、不会认真抵抗的广大地区的部队。他却愚蠢地在同英帝国的战士们进行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往往是肉搏战)中抛弃了这种几乎是无限的机会和无法代替的军队。
现在我们手里有第十一空军军团的“作战报告”,第七空降师就是这个军团的一个组成部分。当我们回忆起我们在克里特岛的作战部署所受到的严厉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时,听一听另一方面的说法倒是有趣的。德国人说,“英国在克里特岛的地面部队,大约是我们估计的三倍。他们对岛上的作战区域曾用尽各种方法非常仔细地作了防守准备。……所有的防御工事都已极为巧妙地作了伪装。……由于缺乏情报而未能对敌情加以正确的估计,给第十一空军军团的进攻带来极大危险并造成了非常惨重的伤亡。”
在德国人审讯我们的战俘的报告中有以下一段叙述。我对那些不知姓名的朋友怀着感激的心情,冒昧地引用一下:
关于英国军队的精神和士气,值得一提的是,尽管他们在作战时遭受许多挫折,但是总的看来对于丘吉尔仍然是绝对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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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海军在地中海上的地位,至少从道理上来看,不能不因在克里特岛的战斗和撤退中的损失而受到严重的影响。3月28日的马塔潘角战役,总算是将意大利海军暂时赶进它的港口。但是现在新的惨重的损失却落到我们舰队的头上。在克里特岛战役结束后,坎宁安海军上将只有两艘战列舰、三艘巡洋舰和十七艘驱逐舰可以服役。另外有九艘巡洋舰和驱逐舰在埃及修理,而战列舰“沃斯派特”号、“巴勒姆”号和他仅有的一艘航空母舰“可畏”号以及其他几艘军舰,则不得不离开亚历山大港到别处去修理。作战中丧失了三艘巡洋舰和六艘驱逐舰。必须尽快地派去增援舰队以恢复均势。但是,正如即将叙述到的,摆在我们前边的还有更大的不幸。现在我们必须面对着的这个时期,对意大利人来说,是对我们在东地中海区域不稳定的制海权以及由此引起的一切困难进行挑战的大好良机。我们很难说他们就不利用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