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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争雄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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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从手下取过一支重型铜矛,大步落城,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己从拥有一切,包括权力、富贵、美女,到现在将快一无所有,只感全无牵挂,有一种痛苦的快感。想起人赤裸裸而来,赤裸裸而去,追求的只是短暂的目标。除了成功顶峰的那兴奋,其他都是在苦苦经营中度过,而他目前至少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就是要放手杀敌,直至被杀。心中不由奋起万丈豪情,一声大喝,已有两个敌人被长矛挑飞。

  家武学心法最重忘情,尽管在千军万马中,心境也如洪炉上的一点冰雪,冷然视物。这时宛一旦抛开成败,心灵进至无波无浪的境界,长矛如毒蛇般吞吐,直杀进蜂拥而来的敌人群中。手下见他威武动人,士气大振,随着他冲越城墙的缺口,反杀出城外,一时杀声震天,展开人仰马翻的大混战。

  宛如猛虎出柙,在敌人的刀戈剑海内来回冲杀,这时他身边的将士,已从最初的二千多人,减至五百余人。忽然前面一阵骚动,一队浑身浴血的氏子弟,护着一名大将,向他们方向退来,宛心中一动,连忙指示下属分两翼杀去,把这队人马收归入己阵内。宛眼利,一看那大将正是自己亲弟正,他胸前一滩鲜血,面色煞白,已无生机。宛抢前,正见是大哥,眼角流下泪水,嘴唇颤动,宛连忙俯身把耳贴近他唇边,听到正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囊瓦!小心。”语声中断,原来已经死去。

  宛悲恸欲绝,厉啸一声,重新杀入敌阵,长矛挥挑刺劈间,敌人纷纷倒毙,鲜血直喷飞上半空。在浴血苦战中,忽地所有敌人潮水般退开,露出一大片空地,剩下宛一人,卓立其中,他的所有手下都给隔开了,远处虽仍传来零星的战斗,敌人显已控制了大局。费无极高大的身形排众而出,挺立在宛身前两丈处,手中提着长剑,轻视地道:“你不是要和我单打独斗吗?”

  宛心下狂喜,他现在虽然体力透支严重,但如能和这大敌单独决战,以他宛惊人的韧力和意志,搏个同归于尽,便非常理想。宛长矛斜指向费无极,也不打话,大步迫去。费无极见宛龙行虎步,剧战之后,依然不露分毫疲态和破绽,兼且知道他一上来必定采取攻势,如何肯让他蓄满气势,手中长剑化出一个个光环,倏地扩大,向走来的宛迫去。

  宛手腕一振,长矛化出万道寒芒,同时刺中费无极长剑化出的光环,登时产生一连串兵器相撞的交鸣声。环影化去,长矛蓦地破空而至,闪电般标向费无极的咽喉。这一矛胜在的是其速度。费无极也真了得,不退反进,长剑侧劈在矛身上,感觉长矛虚而无力,应剑向左方飞去。费无极大叫不妙,眼角人影一闪,宛弃矛而上,一手抓着费无极的长剑,费无极运腕圈剑,削去了宛四只手指,但长剑已缓了些许,欺身而上的宛,一肘击在他胁下,登时撞断他几条肋骨。

  跟着宛的手斜标而上,插向他的双目,费无极大叫我命休矣。不知为何宛忽地滞了一滞,费无极连忙退后,左眼一阵剧痛,虽然保得了右眼,左眼还是给插中了。

  宛忍着四指齐断的痛楚,正要把费无极双目插盲,一股雄浑的大力从后方攻来,令他慢了一步,只废了费无极的左目。那股大力同时击在他后背,他一口鲜血狂喷,反手向后攻去,背后的人使了一下巧妙的手法,化去他数拳,跟着双手闪电般拍在他背上:宛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断传出,鲜血亦不断从眼耳口鼻标出来,当那双人手离开时,他已不成人形。

  宛模糊中看到眼前出现的一个高大阴沉、身穿红袍的人,脑中轰然一震,登时明白到正临死要他小心囊瓦的意思。眼前的人正是囊瓦,自己和最亲爱的小弟,都是丧命在这奸人手里,他竟然亲自来督师。这个仇,只有留待桓度去报了。宛砰的一声倒下,一代名将,含恨而殁!囊瓦仰天大笑,看着两手的鲜血,状极欢欣。

  秘道的出口在氏家山城后一个密树满布的斜坡下,形势巧妙,匠心独运,极易为人忽略。是氏先祖被分封此地之初,特聘此中高手匠人建造,以之逃生保命,想不到历经十数代的风平浪静,到了桓度才派上用场。秘道的机关本早应腐朽不能用,幸而宛一向居安思危,常密派亲信清理维修,所以大致上仍然完好。

  这条秘道是氏的绝大秘密,除了一小部分最亲近的兄弟子侄外,其他人全不知晓。负责挑选二百死士,护法桓度逃走的大将中行,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一条秘道的存在。桓度、中行和二百壮丁,全无声息地穿过树林,沿着后山溪涧,涉水逃进毗连山城的大别山脉。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生死关头,每一个动作都加倍小心,不敢弄出丝毫声响,以致拖累全军。

  他们身后的氏城堡,陷进熊熊大火里,黑烟冲上半天,夹着千万人的厮杀和惨号,显已失守。桓度强忍内心的悲痛。他今年二十五岁,十多年来一直舍兵法而精研剑术,自负不凡。但这样千军万马,对垒沙场,他却只可充其量担当一员勇将,何能督师取胜,心底一时悔恨交集。可是想起以乃父的将才兵法,在这等形势下亦只能束手长叹,自己远不及他,报仇的前景一片灰暗。而目下他桓度却是唯一可报这灭家毁族之恨的人。

  宛的音容,不由升现在他脑海里。只可流血,不可流泪。他立誓永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