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血剑》八
他虽是脸无表情,却是心中暗喜,适才两人陷于对峙局面,他虽然胜面居多,但这种交手毫无转折余地,恐亦难免负伤,这种先天真气造成的伤势,将使他费上一大段时间才能复原。第二,宋别离初得新剑,必会因未能掌握剑性,发挥不出原有剑法的威力,致功夫大打折扣。第三就是宋别离一剑在手,信心大增,同时也生出求生之念。第四,他的逆天不败神功不畏刀剑,只惧怕先天真气那类奇功,对方用剑,他反而大有好处。所以让宋别离暂时抽身,正是祸心包藏。
宋别离来到坐倒地上的风亦飞旁,拿起他的手,三根手指搭在他手腕的寸关穴处,脸上现出奇怪的神色。风亦飞递起长剑,喘着气道:“拿到了。”
宋别离何等胸襟,看也不看这把有关生死的宝剑,向风亦飞道:“你的身体内有一种极为奇怪的真气,潜藏不动,一遇外力,便窜了出来,否则你刚才撞上我们布下的气墙,早已七孔流血而亡。”跟着两眉一蹙,道:“不过,这股气完全不受控制,若任它窜流过心脉,轻则八脉错乱,重则立时身死,为甚么不早两天遇上我,可惜呀可惜。”
风亦飞茫然把剑递给他,道:“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我身体一向很好。”宋别离长笑而起,接过长剑,举在空中,全神贯注在剑体上。欧阳逆天双目一闪,眼光越过三丈多的空间,忽地叹道:“好剑!好剑!想不到世间仍有如此宝物,不过要来对付我,仍有未足。”
宋别离口中发出低吟,由细转大,直至长鸣高啸,声震山谷,内中无限欢愉,失剑得剑,其中悲喜,唯饮者自知。风亦飞站起身来,眼中射出激动的神色,宋别离将是他一生中最崇敬的人,他愿为他做任何事。
宋别离一振手中宝剑,寒芒暴射,天地陷进森严肃杀中。风亦飞吃过苦头,忙向后退开。欧阳逆天脸上闪过惊异的神色,宋别离手中长剑发出的剑气,犹胜他当年使用的悲天刃,不过,杀气却不及刚才,显然他估计不错,宋别离已生起求生之念,贪生怕死,人之常情。岂知宋别离非是为自己之命着想,而是希望性命得保,助风亦飞渡过难关。欧阳逆天老谋深算,也算不到这里,因为他自己并非这种悲天悯人的侠士。
宋别离身子微微弓前,阵阵强大凌厉的剑气,向欧阳逆天迫去。欧阳逆天那会让他蓄满势子,狂笑一声,左右手化作满天掌影,向宋别离卷去。风亦飞呆在一旁,目瞪口呆,宋别离手中幻出万千剑影,把欧阳逆天包裹在内,一时难知谁胜谁负, 那间两人交手已近百招。就像还未开始一样,剑光掌影全部散消,剩下两人遥遥对立。
欧阳逆天忽地向前踉跄半步,脸上掠过一丝灰白,淡淡道:“剑好,人更好。”一提右手,只见从铁隐处偷来的剑,给他拿在手中。风亦飞连欧阳逆天何时夺去长剑也弄不清楚。宋别离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道:“人死如灯灭,此剑既蒙欧阳兄看在眼内,便请拿去,只希望能放这小兄弟一马。”原来他知道欧阳逆天为人毒辣阴险,风亦飞目睹他受伤,可能被杀灭口。
欧阳逆天向宋别离弓身一礼,正容道:“如此一言为定。这一拜是谢你当年一剑,使我抛开世间一切物欲,戮力潜修,致有今日成就,通向魔界极峰。”说完掉头而去,山风拂袖,似欲乘风飘去。风亦飞扑上前去,兴奋地叫道:“他走了!他走了!你打走了他。”
宋别离眼神一黯,嘴角牵出一丝苦笑道:“我五脏六腑全被震碎,大罗金仙也救不回。”血丝忽地从眼耳口鼻渗出来。风亦飞大骇,刚好扶着他跌下来的身子。
宋别离嘴唇颤动,似是有话要说。风亦飞凑上头去,只听宋别离道:“记着,是天灵穴。”头一侧,一代大侠,终于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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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长醉一只脚踏着椅子,另一只脚悠闲地摇摇晃晃,嘴上吸着手中的长烟杆。一个人脚步浮浮地冲进居内,连续撞翻了好几张椅子。最后捡了墙角的椅子坐下来,呆头呆脑,双目通红,眼皮浮肿,悲愤交集,萧长醉吓了一跳,眯着眼走过来道:“乖乖不得了,平日给人割一刀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小飞,竟然弄至如斯田地。”风亦飞垂头:“他死了,给人杀死了。”
萧长醉吓了一跳道:“谁死了?”风亦飞把脸埋在手掌里,两肩抽搐哽咽道:“宋别离大侠给那恶魔杀了,我亲手把他埋葬的。”
萧长醉脸色一变,脱口道:“以他的武功,谁能杀死他?”风亦飞沉没在悲伤里,一时没有留心到他为何知道宋别离的高明,应道:“那魔君叫欧阳逆天!”
萧长醉失声叫道:“是他?他还未死吗?”风亦飞终于注意到他的异样,奇道:“萧老头,你不是说从未涉足江湖吗?为何又知道欧阳逆天是谁?”
萧长醉干笑几声,含糊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不在江湖,亦不是身不由己吗?我这长醉居人来人往。耳朵又不是塞着,总会听到点东西吧。”讽刺的是现时偌大的居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风亦飞霍地站起来,脸上现出坚决的表情。萧长醉奇怪地问道:“干甚么?”风亦飞断然道:“找欧阳逆天算账。”
萧长醉故作不解地道:“为甚么?”风亦飞道:“他杀了──杀了我的朋友。”
萧长醉一把按他坐下道:“一旦入江湖,便避不了枪头刀嘴的生活,今日你杀我,明天我杀你,何时方休。来!这么有志气去送死,让我敬你三杯酒。”满满为他斟了一杯。风亦飞迟疑道:“我不懂喝呀──”
萧长醉哂道:“送死也送了,何况喝杯酒。”强要他喝一杯。一股火辣箭矢般射入喉咙去,风亦飞头脑昏沉起来,不断喝着萧长醉递来的液体,开始时还是难以下咽,后来则变成甘甜清美,喝到第五杯时,忽然一股热气由尾脊处升了上来,由脊骨直冲后脑的玉枕关,风亦飞剧痛下狂喊一声,昏迷过去。
萧长醉以为他不胜酒力,摇头道:“想不到这样牛般精壮的人,四杯就昏了过去。”跟着露出沉思的表情。眼中射出了恐惧的神色喃喃道:“那恶魔又再出世了,宋别离被誉为正道第一高手,也死在他手上,还有谁能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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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南府。皇爷朱胜北皇府的大堂内。二个不怒而威、身材雄伟、气势非凡、年约五十来岁身穿锦袍的男子,暗自沉吟。日前在街上跟风亦飞动手的“追魂太岁”杨武和另一个虎背熊腰、骨格粗豪的大汉,侍立一旁,态度恭谨。杨武恭身道:“皇爷,未时了,欧阳宗主早应回来了。”语气中带有几成幸灾乐祸,要知他和身边另一位高手戴虎一向以来在皇府中排行最高,地位尊崇,可是欧阳逆天一来。立时把他们两人比了下去,怎不教他们气愤。
戴虎冷笑道:“悲天剑宋别离被白道推崇为中原第一人。岂是好与,欧阳逆天多年前曾饮恨他剑下,七杀教烟消云散。我看今次他能幸以身退,便上上大吉了。”他和杨武站在同一阵线,都希望欧阳逆天受辱而回。皇爷朱胜北干咳一声,微笑道:“欧阳宗主今战必胜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