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3》三一
§第七卷 第十六章 灭田大计
台勒虚云双目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徐徐道:“首先,轻舟须明白何谓光阴的层次,武功有不同的层次,境界层次有别,轻舟可轻易掌握,但光阴的层次,却须一点想象力。”
龙鹰叹道:“确难从字面了解。光阴就是光阴,不停流动,眼前的一刻,瞬成过去,迎来新的一刻,何有层次可言。”
台勒虚云道:“我常在想,我们眼所见的天地,只属某一层次的现相,也是我们挂在口边的人间世。可是,若有鬼神,又或轮回转世,他们的天地又在哪里?是否虽然存在,却处于不同的存在层次里?既然有鬼神、轮回的层次,又会否还有其他的层次?”
龙鹰头皮发麻。
台勒虚云这番话,听进耳朵内,又或说予任何晓得“破碎虚空”的人听,例如席遥、法明,又或符太、仙子,均知他说的是事实。层次的确存在,开启仙门,是通往另一层次的入口。
他们之所以认同台勒虚云,皆因清楚“破碎虚空”的来龙去脉,故深信不疑。他奶奶的,台勒虚云却纯是推测出来,殊途同归,可知此人智慧之高,臻至鬼神莫测之境。
龙鹰的呼吸急促起来。
台勒虚云讶道:“轻舟对我说的,有很强烈的感觉。”
龙鹰道:“因很有道理。”
台勒虚云并没为龙鹰的赞赏现出得意的神气,平静的道:“当光阴流经不同的存在层次,便造成光阴的层次。”
稍顿片刻,等待龙鹰消化了他所说的,方强调道:“设想我们立足于所在的层次里,光阴的长河从后而来,流经不同的层次,而我们的视野只限于前方,光阴流逝,我们能看到的,是逐渐远去的‘过去’,于后方经由其他层次滚流而来的,就是我们的‘未来’,非是不存在,只是处于我们的视野之外。”
龙鹰深吸一口气道:“我的娘!小可汗说的,确发前人之所未发。唯一的问题,乃光阴是否真的有着长河般的本质。”
台勒虚云从容不迫地道:“我并非凭空猜想,而是根据种种蛛丝马迹,虽然支离破碎,却为不争之实。例如龟卜占卦,祥瑞凶兆,自古已然,每有奇验,载之于典籍。又如鬼神报梦,或在梦里经历未来某一景况,乃老生常谈。每个人或多或少,总有这方面的神奇经历,我们称之为预兆。假设未来非是早已存在,我们何从知之。
谁能掌握到别的光阴层次,就是具有灵异触觉的人,只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龙鹰整个头皮发着麻,感觉有蔓延之势,宛如燎原之火。我的娘!台勒虚云的话,是冲着自己而来。
台勒虚云深邃的眼神凝视着他,道:“轻舟告诉我,当你见到韦捷、尤西勒一伙人迎面策骑驰至,本无从把握的未来,是否如书卷开展,让你看到未来种种可能性,并有胜券在握之感。”
龙鹰知他现时说的,是开场白,令自己难以否认的事实将陆续而来,如自己力图否认是拥有灵觉天机的人,立陷欲盖弥彰之弊。
沉吟道:“确有类似的感觉。事后却没想过属预感一类的东西,只认为是就当时的情况作出的思量。”
又苦笑道:“如果光阴等若长河,命运再非命运,变成另一回事。当未来流经我们,我们便有改变它的可能性。”
龙鹰怎敢否认。
“范轻舟”的往绩太彪炳了。
不提加入大江联前和后的屡脱险境,只是能避过由台勒虚云于扬州城码头区巧布的死亡陷阱,赴飞马节时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台勒虚云的天罗地网,已非可用武功高强来解释。正因如此,台勒虚云一直怀疑他是龙鹰。
台勒虚云赞许道:“轻舟悟性极高,至于真正的情况,我们恐怕永远不知道。我提出的是个没法证明的理论,这亦为生命的本质,囿困在眼前的天地内,如井底之蛙,置身处就是我们的井。”
跟着,长吁一口气,道:“轻舟对你的未来,有何预感?”
若这两句话,是在台勒虚云阐明光阴的本质之前问,龙鹰会随意砌词打发,可是,现在却不能胡乱搪塞,至少要装模作样深思一番,否则就是没有诚意。
龙鹰心里升起明悟,论智慧、谋略,自己差眼前的平生劲敌起码一、二筹,若争雄于马球场,会是缚手缚脚的,给台勒虚云按着来打,即使北博之战,台勒虚云的战略仍胜过他,故此死的是龙鹰,全凭魔种扭转胜败。但纯以决战论,龙鹰确是败方。
到今天此刻,龙鹰占得先机,靠的非是比拚才智,而是魔种的灵异。连串的巧合,造就现今的形势,至关键是偷听得台勒虚云遣出杨清仁、无瑕,分头验明正身的手段。龙鹰当时表面的理由,是去刺杀台勒虚云,可是,要老天爷方清楚,表面底下的真正原因,大有可能是因魔种的灵性,先一步掌握到仍处于另一“光阴层次”的未来,晓得此一未来的可能性,力足摧毁他的“长远之计”,龙鹰的“及时知敌”,将“未来”导往另一截然不同的方向。这算否改变未来?因此,在他视野里流逝远去的“过去”,变成另一个样子。
龙鹰胡涂了。
每个巧合,均非巧合,而是魔种带来的后果。
台勒虚云欣然道:“轻舟现在的反应,是最自然不过的反应,因对未来的预感,是种难以说明、超乎现觉的深沉触感。千万勿小觑这个能力,用诸于战场上,就是纵横无敌的猛将,龙鹰之所以能在强大至不成比例的突厥狼军前,屡创佳绩,正因他拥有这方面的异能。”
龙鹰更说不出话来。
台勒虚云太厉害了,他极可能是天下间第一个人,可从这个层面,这样的深度,掌握自己。龙鹰在神龙政变里,就其灵异性大大露了一手,准确预言雪停的时刻,完全超出观天测候的范畴,如得神助。
台勒虚云续道:“轻舟也许奇怪我为何忽然扯上龙鹰,虽然,我知道轻舟与龙鹰有一定的关系,但是,轻舟终为突厥人,对龙鹰征讨你的本族,怎都该有些感觉,对吗?”
龙鹰听得暗抽凉气。
台勒虚云的话之所以难答,是“范轻舟”没法否定血浓于水的民族感情,此正为他应宽玉招募的大前提,亦因血缘关系拒台勒虚云而投向宽玉的一方。
暗自抹汗的当儿,深心内亦涌起莫名的喜悦。
台勒虚云并不晓得龙鹰将解甲归田的远征军安置在江舟隆的事,否则不会以这个口气语调与“范轻舟”谈龙鹰的事。换言之,无瑕信守承诺,没将两人间的秘密,泄露出去。
我的娘!这代表甚么?
龙鹰思索道:“不瞒小可汗,我一直没深思过小可汗提出的事。假设不是自懂事后,家父耳提面命,着我千万勿忘记突厥的根源,我不会视自己为突厥人。到宽公向我晓以民族大义,少年时代的突厥梦,忽然复活,遂毅然加入大江联,颇有不负家父遗命的感觉。其后的事,小可汗清楚,就在小弟完成送族人返塞外的一刻,我的突厥梦醒了。看!宽公毕生为突厥付出,最后换来甚么东西?故此我立下决心,再不受民族的身份规限,做个独立自主的人,天地任我驰骋,岂不快哉!”
龙鹰趁机解开“范轻舟”民族身份的死结。台勒虚云肯否收货,他的事了。
台勒虚云淡淡道:“我必须先弄清楚轻舟的立场,方可谈进一步的合作,轻舟勿见怪。”
龙鹰暗松一口气,道:“这个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