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3》二六
送走武延秀后,龙鹰吃了迟近一个时辰的早点,又到工场走了一趟,返房准备捧读《实录》时,香怪借口探看他的伤势来了。除开始时的一天、半天外,香怪罕有踏足他的陋室。
坐下后,香怪伸个懒腰,道:“真爽!”
龙鹰开怀道:“老板昨夜和韵大姐该谈得非常投契。”
香怪道:“刚好相反,打斗后,来光顾的客人不减反增,门庭若市,很多是扯衫尾来的,韵妹不得不去招呼客人,大少也因来了重要人物须去招呼,离开了三次。独有纪小姐一直陪我说话,周杰到送我回来时才出现。”
接着朝龙鹰瞧来,悠然道:“我说的爽,是睡得爽,醒也爽。唉!被皇甫长雄害得家破人亡后,我睡觉的唯一办法,是令自己疲倦至没法撑下去,在昨夜之前一直如此,可是昨夜我却真的有睡意,躺下去一觉天明,太久没这个情况哩!”
龙鹰同意道:“老板明显与平时不同。”
香怪道:“所以我说醒也爽,就是醒来后有种懒洋洋的感觉,如一直扯紧的筋绳放松了,首次不愿立即到工场去拚命,特地来找范爷闲聊几句。”
龙鹰喜道:“老板解开心结了。”
香怪叹道:“还有甚么看不开的,昨夜瞧着范爷谋定后动,根本不理会对方是何人,亦不让对方有机会说出来,就那么悍然出手。纵然我不懂技击,仍看出范爷‘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最后一矢中的。范爷放心,即管将我斩开几截,鲁丹仍为范爷守口如瓶。”
龙鹰登时对香怪刮目相看,心想天才就是天才,有着常人所无的敏锐触觉。
香怪续道:“当时我有非常深刻的感受。是怎么样的襟怀,方能深信‘成事在天’的至理,可抛开一切顾忌,面对机缘时不肯错过。这是否证明了虚无缥缈的命运,确实存在,一切早有前因后果?是哪些事导致范爷有这个坚毅不移的信念?”
龙鹰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确曾在我身上发生过一些毫不含糊的事,使我相信前世今生的奇异因果关系,任何事的发生,背后均有我们不晓得的道理,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唉!这种对得失的看法,其实也是命中注定。当你这么想时,还有何顾忌,只要问心无愧,可放手去做,更不须将成败列为顾虑,因为是极之愚蠢的做人态度。”
香怪深有同感的道:“昨晚我就是抱持这个态度,留在秦淮楼参加宴会,在对人生的看法上,畅所欲言,后果则管他的娘,顶多从此不踏足秦淮楼半步。”
龙鹰大乐道:“难得老阁解开心结。达致人生的体悟,并不限于一途,老板你是从嗅觉入手,故能说出‘香气的彩虹’一类精妙绝伦的话,发前人之所未发。小弟敢肯定你的韵妹听得津津入味,不愿离开。”
香怪两眼放光,该是想起清韵依依离开的情景,淡淡道:“她对你很有兴趣。”
龙鹰失声道:“甚么?”
香怪欣然道:“范爷误会哩,我指的是纪梦。”
龙鹰这才松一口气。习惯难改,香怪想到甚么说甚么,故往往后语不接前言。
香怪解释道:“剩下我们两个人时,她大部分说话集中在我们的关系上,例如一个向在大江活动,一个在西京,风马牛不相关的两个人,怎会伙在一起做生意。”
龙鹰道:“好奇是人之常情。”
香怪道:“当她晓得你是从门狱里将我提释,她的问题如海堤决了口,滔滔不绝,一点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龙鹰讶道:“老板只见过她两次,怎清楚她一贯的作风?”
香怪道:“是韵妹说的,她向大少指出,纪小姐昨夜说的话,比她过去十天说过的加起来还要多。”
龙鹰心忖纪梦肯定是青楼的奇女子,卖的是声、色、艺,绝不逢迎讨好客人。
香怪道:“昨夜我给范爷开了窍,说话全无顾忌,直接的问她,是否对范爷有意田心。”
龙鹰好奇心起,道:“她如何答老板?”
香怪道:“她理所当然的答我,多少有一点点,否则不问半句。”
龙鹰立即被“凌空击落”,本打定不碰纪梦的心,彻底动摇。我的娘,情况一如昔日与闵天女泛舟如是园的情景,天女以手指头显示对龙鹰的爱得一点点,弄得他心痒难熬。任天女如何洒脱,终为女儿家,肯认有小半截指头、丁点儿的爱意,已是情不自禁。现在西京第一名妓更直截了当,能不心动乎?
香怪仔细端详龙鹰,道:“尚有下文!”
龙鹰仍在暗叫老天爷打救,道:“她还有甚么话?”
香怪笑道:“是我有甚么话。我接着问她,看上范爷哪一方面?”
龙鹰苦笑道:“老板够坦白,她竟受得了?”
香怪道:“我从未见过如纪梦般的女人,是大家闺秀和江湖女子的混合体,并不囿于一格,可是却精致清秀至眼睁睁瞧着,仍不敢相信自己一双眼睛。有点像‘七色彩梦’,可随意调校,每一刻都可予你新的感受,不会重复,无负她能颠倒众生之名。”
龙鹰道:“她有唱曲吗?”
香怪道:“是我请求待范爷一起时,才领教她的歌艺。”
龙鹰忍不住的道:“老板尚未说出她的答话。”
香怪心情前所未有的好,道:“终于动心哩!”
龙鹰叹道:“说不动心,是欺骗兄弟。”
香怪现出回忆的神情,缓缓道:“她说,在范爷身上,发现了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英雄气概,那绝非是天生的,而是有过深刻经历的人,才能培养出来的神采风范。”
龙鹰心中唤娘,纪梦的阅人经验,绝非白阅的。她的看法,更影响了香怪对自己的瞧法。
此时何凡康来报,高力士在铺堂候他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