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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2》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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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重回邯郸

  邯郸风采依然。

  来迎接的是“老朋友”大夫郭开,还有化名为“狄引”的乌卓。一番礼仪和场面话后,众人赶着千匹战马,昂然进入代表赵人权力中心的古城去。

  郭开和项少龙并骑而驰,笑着道:“大王对先生身在楚方,心存故国非常欣赏,今晚特在王宫设宴款待先生。”

  项少龙正满怀感触观览城内风光,闻言以压低得又沙又哑,放缓节奏的声调道:“大王明白小人的心情,小人感动非常。唉!失去国家的人,有若无根浮萍,其中苦处,不足为外人道。”

  郭开微侧着脸道:“听贵府狄先生说,董先生准备回来大展身手,未知是否已清楚形势?”

  项少龙心念一动,扮出愚鲁诚恳的样儿道:“小人只懂养马,其他一窍不通,还望郭大夫多加指点,小人绝不会忘记大夫的恩典。”

  此回的策略是装作愚蠢和无知,以应付狡猾之徒如郭开者。

  郭开哈哈一笑,正容低声道:“不知是何缘故,郭某见到先生,立即心生欢喜,指点实不敢当,郭某定会竭尽所能,助先生完成心愿。”

  项少龙装出感激零涕的模样,道:“有大夫照顾小人,那就安心多了。不知小人须注意什么事呢?”

  郭开以无比诚恳的语调道:“大王那里,自有下官为先生打点。可是邯郸有两个人,先生必须小心提防,否则不但心愿难成,说不定还有不测之祸,遭到与乌氏同一的命运。”

  项少龙装出震骇的样子,瞠目结舌道:“我和任何人无怨无仇,为何有人要害我?”心中却是好笑。郭开显是以为他是草野莽夫,思想单纯,故以这种直接的方法笼络自己,好使自己死心塌地,为他所用。由此亦可知赵王准备以他取代乌氏,遂令郭开认为自己有被笼络的价值。

  郭开那对闪烁不定的贼眼先巡梭四方,见前方开路的赵兵和后面的乌卓等人,均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压低声音道:“第一个要小心的人是郭纵,这人不会容忍另一个乌氏倮的出现。”

  项少龙点头表示明白,郭开所言不无道理,这叫作一山不能藏二虎。不过他的“董匡”若要变成乌氏倮当日那么财雄势大,恐怕没有几代的时间休想办得到,所以郭开仍是在虚声恫吓。

  郭开神秘兮兮地续下去道:“另一个要小心的人是巨鹿侯赵穆。”

  项少龙忍不住失声道:“什么?”

  那间他明白郭开并不甘于屈居赵穆之下,还正在找方法把他扳倒。不过郭开如此向自己一个外人透露心事,实在太不谨慎,禁不住疑云阵阵。这时刚抵达用来款待他们的宾馆,赫然是当日囚禁朱姬和假嬴政的质子府。郭开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陪他进府去也。郭开又说了一番好听的话,接收一千匹骏马这令赵人无可抗拒的重礼,回宫复命。众人聚集内厅,听取乌卓报告。

  乌卓吁了一口气道:“我们确有点运道,楚人果然派来使节,幸好给我截个正着,还得到很多珍贵的数据。”

  滕翼明白过来,说道:“大哥辛苦!”

  五个结拜兄弟里,以乌卓居长,所以成了大哥。接着是滕翼和项少龙,然后是王翦和荆俊这位小弟弟。

  乌卓点头道:“的确很辛苦,虽然在截捉楚使时设下陷阱和埋伏,仍损失五名兄弟,伤十多人,不过这是在所难免。”

  项少龙可想象到当时情况的凶险和激烈,道:“弄清楚他们为何要来邯郸吗?”

  乌卓道:“还是三弟的疲劳审讯管用,那叫白定年的楚使捱不到三天便崩溃,吐露实情,原来此事牵涉到东周君。”

  众人齐齐动容。

  自七百年前由武王肇创,周公所奠定的“封建帝国”,或者可以借一个累世同居的大家庭来作为形容。大家庭先由一精明强干的始祖,督率着几个儿子,在艰苦中同心协力,创造出一个以姬氏宗族为中心的大家族,天子与异姓诸侯间,多半有姻戚关系。整个封建帝国的组织,都是以家族为经纬。只从这点推论,帝国的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危机来自两方面,首先是“嫡长继承制”,一旦所传非人,便会弄得众叛亲离,周幽王是最明显的例子。其次是彼此间原本亲密的关系,数代相传后逐渐疏隔,人口增加,良莠不齐,难免出现仇怨争夺,倾轧动武的情况。

  乱局一现,谁也无力去阻止历史巨轮的自然运转。一旦王室失去驾御诸侯的能力,立时陷进群雄割据的局面。而外族的入侵,迫得周平王东迁,正提供这么一个机会。君臣上下的名份,最初靠权力造成,当维系的权力消失,名份成了纸老虎,周室的治权全面崩溃。

  坍崩是缓缓出现,却非一泻而下。三家分晋前,诸侯间在与周室的关系上,仍存着顾念旧情,不为已甚的心理,干忤而不过度。所以平王东迁后三百年间,大体上仍维系对周室精神上的尊重和敬意。

  三家分晋前,并没有以非公室至亲的大夫篡夺或僭登君位的情况出现。但分晋后,周室的名位进一步被削弱,威严愈减,但东周君仍然是诸侯名义上的共主。现在东周君针对各国畏秦的心理,作出最后的一击,确不可轻忽视之。

  乌卓继续道:“此回东周君派来的密使叫姬重,若让他促成齐、楚、燕、赵、魏、韩六国的联盟,秦国势将处于非常不妙的形势,如今看来成事的机会相当大。”

  滕翼望向项少龙道:“我们必须设法破坏此事,否则吕不韦将难保他相国的地位。”

  项少龙的头立时大了几倍,滕翼的话很有道理,说到底吕不韦的相国之位,全赖庄襄王而来,并不稳妥。而秦人最重军功,若让六国联手,此仗定是有败无胜,那时即使庄襄王亦护不住吕不韦。若吕不韦坍台,他们乌家休想立足秦国,天下虽大,乌家势将没有安居之所。原本简单的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麻烦起来。

  荆俊终于找到插口的机会,道:“燕赵不是在开战吗?为何这次竟有燕人的份儿?”

  滕翼道:“百年来诸侯间谁不是忽战忽和呢?”跟着肃容道:“小俊必须忍耐,不要在形势未明前去找你的赵致,否则泄出底细,我们休想有一人生离邯郸。”

  荆俊神情一黯,垂头答应,不过谁都看出他心中的不愿意。

  项少龙道:“赵穆那方面的情况如何?”

  乌卓犹有余悸地道:“幸好我们抓得楚人派来的使节,否则今次定要吃大亏,原来赵穆是楚国春申君的第五子,这楚使白定年正是春申君派来与赵穆联络的人,还携有春申君的亲笔密函,省去我不少审讯唇舌。”

  滕翼笑着道:“大哥当然不会一字不改把信交给奸贼吧!”

  乌卓笑着道:“这是必然的,密函内容简单,只是教赵穆信任白定年,好好与他合作,至于合作什么,却没有写出来。于是我依信上的印鉴签押,另外仿摹一封,交给赵穆,现在看来他对我们是深信不疑。”

  项少龙心念一动道:“密函仍在吗?”

  乌卓道:“这么有用的东西,我怎会扔掉,那楚使亦一并留下,软禁在邯郸外一个秘密地方,这次赵穆有难。”

  项少龙大喜,四兄弟往赵宫赴宴去也,路途中项少龙想起那次到赵宫与连晋决战,不禁大生感触。世事之难以逆料者,莫过于此。当时哪猜想得到,两年后的今天,他会以另一种身分,完全不同的情怀去见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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