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当空6》五
高奇湛以一种唏嘘荒寒的语调,摇头道:“只是知己。像他般的人,不论有多少人和他在一起,永远是孤独的。他对人性的了解,太过深刻了,看看眼前的天地,正是他心中统治理念的体现。北城端庄,南城野逸,一紧一松。人人辛勤工作,晚上后到南城纵情放肆,范兄是过来人,当深明其中玄妙。”
接着正容道:“小可汗虽然是魔门巨擘的后代,但我常怀疑魔门是否仍然存在,他本身已是最有力的证明。魔门有所谓‘斩俗缘’,所收门人,均要断六亲,但小可汗却是唐初开国时魔门八大高手赵德言和席应的后人,只此已大异魔门的作风。宽公确视范兄为心腹,才会向范兄透露小可汗出身的秘密。”
龙鹰吁出一口气道:“宽公肯对我推心置腹,因我是同族的人,可是高兄亦似当小弟是伙伴战友,却令我大惑不解。”
奇湛道:“勿要说我强聒不休述说墨翟的想法,于墨翟来说,‘天下之大利’,并不是某个阶级或一国的私利,而是超越了种族和国家的众利,大江联的未来,始终在汉人和突厥人的浑融结合,看能否开出前所未有的局面和气象。我也很难视范兄为如宽公般的突厥人,你除血缘外,与汉人实在没有分别。”
龙鹰忍不住问道:“小可汗对高帅心怀墨门的崇高理想,有何看法呢?”
奇湛答道:“他认为若将墨翟凭空沟想的理念,一成不变地去执行,势将变为极端的均富主义,是行不通的,因为违反了人性。对他这个看法,我很认同。”
龙鹰再次头皮发麻。
台勒虚云确是能统领群雄的超卓人物,识见过人,本身魅力十足,难怪可令如高奇湛般的有志之士为他效命。纵观大江联的领袖们,高奇湛如他的祖师爷墨翟般,精通兵法,武技强横;白清仁博通天文地理、阴阳术数之道,擅长阴谋诡计、行刺之术,手下的二十八宿,以被他干掉的秘族叛徒推断,当是人人各有绝艺,自成一可怕的暗杀集团;洞玄子既为魔门宗师级的 手,又懂邪法异术,能否在月会公开杀他,以龙鹰之能,仍没有十足把握:湘夫人虽因过不了情关,致媚功武技大幅减退,至今仍未能复原,但以她现时的功架,已相当可观:香霸出身邪恶世家,是长袖善舞的超级商贾。所有这些各具特色和本领的人,聚义在台勒虚云的旗下,确使人不敢掉以轻心。如非与突厥人出现根本的矛盾,只要天下大乱,大江联在台勒虚云的领导下,几乎肯定可直接威胁到大周的存亡。所以要颠覆大江联,惟有从汉族和突厥族正不住扩大的裂痕入手。
想是这么想,但在感情上,却感不忍。这就是台勒虚云看重的“人性”了。
高奇湛感慨的道:“我们可逃离危地,避开灾祸,但却没有一刻可以离开人性,因为那是在内心里。我们可对外在的山川形势了如指掌,但对心内的天地,却近乎一无所知,所以有时会干出自己亦莫名其妙的事,事后则百思不得其解。”
龙鹰不得不心中同意。
当年明知武 以人雅来缚着他,他仍没有丝毫办法的甘心受制,这就是人性,毫无道理可言,不是如此,反违背意愿和本性。南城正是解开人性束缚的地方。
高奇湛的声音在他耳鼓内响起道:“范兄在想什么?”
龙鹰苦笑道:“如果人人都像高帅般,我会因成为大江联的一分子感到荣耀和振奋,依小可汗的意志为是非毁誉。可是实际情况非是如此。湘夫人对我是居心不良,一心毁掉小弟在‘飞马任务’胜出的可能性。白清仁更要杀我,而我尚不晓得小可汗有否在背后支持这些针对我的行动。他奶奶的,无端给卷进派系的斗争里,令小弟非常失望,亦是始料不及。”
高奇湛同情的道:“这个我是明白的。不必担心小可汗对你的想法,他很看得起你。事实上在下亦在某一段时间,受尽排挤迫害,幸得小可汗全力支持,故能安渡重重难关,今天已没有人敢质疑我对本联的忠诚。我是近三年来才能踏足总坛,以前一直在南海建设副坛。”
龙鹰乘机问道:“湘夫人和白清仁又如何?”
高奇湛微笑道:“只要你视湘夫人是一个对你既恨且爱的女人,苦事可变成乐事。”
龙鹰皱眉道:“她有何好恨我呢?”
高奇湛道:“大江联太大了,有很多事超出了我认知的范围,我可以说的,就是湘夫人受师门影响极深,其行为是难以测度的。”
见龙鹰仍瞪着他,俯前少许压低声音道:“白清仁不但想杀你,也想杀我。”
龙鹰为之愕然。
高奇湛沉声道:“白清仁与小可汗虽同属魔门后代,却是相反的两类人。如果要我用一个比喻来形容他,他该是恶狼群里野心勃勃的一个,必须经常以事实来证明自己是最强大的,他可以不择手段,用任何手法,以求达到占尽上风的目的。有时我会怀疑他是否仍有良知,我看到的只是冷酷的智与力,以及极度的残忍。我之所以忍不住说出心里的想法,是因他已与范兄结下深仇。千万不要被他绝世佳公子的外型风度欺骗,如果昨晚范兄不幸遇害,我会成为本联突厥人的头号公敌。”
龙鹰深吸一口气,说不出另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