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惊龙》一九
霞琳忽然想起应该把想骑那大白鹤的事告诉寰哥哥,转脸看梦寰正微皱着眉沉思,不由觉得奇怪,轻声问道:“寰哥哥你也在想骑大白鹤吗?”那知梦寰正在思解巨鹤刚才双爪抓那蛇头七寸的方法,全神贯注,没有听见沈姑娘的问话。
霞琳看梦寰不理会自己,正想再叫,猛见他左臂高举,右手平伸,互相扑击,心里更是不解,不自主伸出右手去拉梦寰,蓦地里伸出过来一只玉腕,轻轻扣住沈姑娘右手,耳际响起女人的声音道:“不要打扰他!”
霞琳回头见是师父,不由低声问道:“师父他在做什么?”
慧真子微笑答道:“他在练功夫,你师兄悟性很高,确是难得的奇质异禀,无怪你大师伯把追魂十二剑也传给他了,下一代掌门非他莫属,我们昆仑派将来能不能光大门户,恐怕全在他身上了。”
慧真子几句话有感而发,沈霞琳那里能完全明白,不过她心里知道师父在称赞寰哥哥,心中高兴,跳起来笑道:“师父,寰哥哥人最好,他什么都比我强,我有什么事不明白都去问他。”
慧真子看她笑的神态天真可爱,脸上娇痴无邪,微一皱眉头。暗里叹息一声,这又使他想起自己一段往事,巧的是杨梦寰是大师兄的弟子,霞琳又被大师兄荐入了自己门下,一阳子本是她心目中最敬爱的人,为了顾全大局,她不能和大师兄合籍双修,三十年好梦难醒,寸心中仍留下一片怅恨,如今自己这个弟子又爱上了她的师兄,几十年的创伤隐痛,使一代侠女慧真子动了个奇怪念头,她想尽力促使沈霞琳和梦寰一对花好月圆,上一代梦空成恨,不要再使下一代落个抱恨终生。她有了这种想法,不禁对娇稚的沈霞琳生出惜爱,再说沈姑娘也实在生长得好看,自然最大的原因,还是慧真子和一阳子余情甘露,惠及梦寰和霞琳身上,可是天下事有很多实非人所能谋算,慧真子虽然有一片好心,可是仍难使这一对小儿女称心人间,后日里情海中万丈深浪,只打得杨梦寰头晕目眩。
且说慧真子把霞琳拉到身边,低声道:“不要讲话,好好地看你杨师兄练功夫。”
杨梦寰双手交相扑击一阵,似仍难体会出个中奥妙,叹息一声,放下双手,回头见师叔卓立身侧,道袍仙风,一尘不染,慧真子虽近五旬,但因内功精湛。看上去只如三十许人,杨梦寰全神思解武学,慧真子什么时候到他身后全然不知,这就赶忙一揖笑道:“弟子只顾思解武学,致失礼仪,望师叔恕罪。”
慧真子笑道:“你刚才练的功夫,看上去很像天罡掌中‘赤手博龙’一招,但又有些不像,似是比‘赤手搏龙’更深奥,你在那里学的?”
梦寰答道:“刚才深壑中鹤、蛇搏斗,弟子看那巨鹤双爪攫蛇,一击成功,颇似我们天罡掌中‘赤手搏龙’一招,弟子思解演习半晌,只是体会不出诀窍。”
慧真子沉吟一阵,道:“可惜我没有看见,一时间也难说得出来,‘赤手搏龙’是天罡掌中三记绝招之一,你能触类旁通,禀赋确实超人,刚才我看你双手互相扑击时,中间确含有深妙道理,只要能再用心练习下去,必可创出一着奇招,天罡掌三十六式,每一式都费了本派前辈长老们不少心血,如能在你手中,创加一招,将来也可使你几位同门师兄弟,心服口服。”慧真子话中含意,已隐隐透出举荐杨梦寰接掌下一代掌门心意,只是语意含蓄,杨梦寰领会不到。
童淑贞这时候也转过身子,插嘴接道:“师父,你看那深壑里大蟒,是不是墨鳞铁甲蛇?刚才它和一只巨鹤搏斗时,口中不断喷出毒雾。”
慧真子凝神看了一阵,心里暗暗吃惊,那深壑巨蟒形态,确和墨蟒铁甲蛇无异,只是这样长大,不要说没有见过,就是想也不会想到,心里拿不准,只好笑道:“我们下去看看。”要知墨鳞铁甲蛇,是极难得遇上的奇珍,慧真子自是不肯放过。
四个人看准落脚地方,纵身而下,踏着崖上杂出松石,直落谷底,慧真子伏身捡起一块山石,运足腕力,抖手打去。石若流星,正中蛇身,砰然一声,如击钢铁,只打得蛇身翻滚,山石碎飞,但那蛇身鳞片却是丝毫未损。
慧真子带三人走近死蛇身边,笑道:“这也算是千古奇遇,我们无形中得此奇宝,你们抽出剑来,看看是不是能斩断蛇身。”
杨梦寰不知墨鳞铁甲蛇的皮可避刀剑,闻言长剑出鞘,健腕一挥劈去,那知连砍三剑,蛇身片鳞未损,那三尺精钢剑锋,却砍得缺口斑斑,不禁一呆,站在那里说不出话。
慧真子接过梦寰手中长剑,翻转蛇身,剑锋沿蛇肚上一条白线而下,蛇身奇腥,中人欲呕,好在四人内功都好,赶忙闭气,剥下蛇皮,在谷底山泉中,涤洗干净,才笑对梦寰等道:“这墨鳞铁甲蛇是一种罕见的毒蛇,性残嗜杀,不管人兽,遇上它无一幸免,产于大山中阴暗地方,口中可喷毒雾,中人立即昏厥,据说这种毒物是由不同类型毒蛇杂交而成,故而产量极少。蛇虽奇毒,鳞皮却是难得奇珍,不过这种毒蛇都很小,像这样大的,更是前所未闻,今天让我们遇上,而且又是不劳而获,可算是旷世奇缘,这鳞皮经滚醋浸炼柔软之后,制成软甲,可避一切毒掌刀剑,昆仑派得此奇珍,足可傲视江湖,抗拒各门派歹毒的掌力暗器。”
说罢,折迭好带在身上,攀上崖壁。
四个人又向那万峰连绵的重山中走去,刚才慧真子登峰 望,见山势形态,东南方迭峰凝翠,气势雄伟,心里想起藏真图埋藏在白云岩上的传说,既称白云岩,大概必是一座高入云表的山峰,这推断不一定对,但总比瞎走乱撞强些,东南方重山迭嶂,她想白云岩可能在东南方,就带着梦寰三人向东南方走去,沈霞琳却一直在想骑那大白鹤的事,一路上轻皱着柳眉儿,一语不发。
杨梦寰看她神态间若有所思,心中甚觉奇怪,知她天真率直,什么事也不会放在心里,此刻却似有着沉重的心事,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霞琳长长地叹口气道:“我想骑那大白鹤,我知道你也没有办法,所以我就不问你啦!”说完话,凄苦一笑,神态间竟是有无穷感怀。
杨梦寰看她那娇凄模样,呆了一呆,暗想:“这孩子素无牵挂,什么事也不多想,此刻想的心事虽觉可笑,但她却甚是认真,”只好笑慰道:“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等我们再遇上大白鹤时,我就捉给你骑。”
霞琳笑道:“它飞得那样快,你怎能捉得住它?”
沈姑娘两句话,听得杨梦寰脸泛愧红,他本心只是想安慰霞琳,随口而出,并未深思,那知沈姑娘反问两句,使梦寰深觉惶愧不安。霞琳说得不错,即使再遇上那只大白鹤,他也没法子捉得住它。愣了一阵,才说,“不错,就是再见到那大白鹤,我也捉不住它。”
霞琳回头见梦寰神情有异,先是一怔,继而走近他身边,笑道:“寰哥哥,你不要发愁,我不想骑那白鹤玩啦。”
梦寰笑道:“等几天我捉一只小的给你玩。”
霞琳深情地望着他点头道:“捉两只,你也要一只玩。”说罢一笑,柳眉舒展,满脸欢容。
四人当夜就在荒山中露宿一晚,天一亮又继续赶路。这时四人己进入括苍山脉腹地,放眼看山势越发奇险,绝峰插天,危崖壁立,山风中松涛如啸,瀑布雷鸣,不时还夹杂着几声猛兽怒吼。这地方人迹罕至,万径断绝,四人走的都是断崖立壁,幸得崖壁上生有矮松老藤,和很多突出的怪石,常人固是望而却步,无法越渡,但在轻功飞行术造诣极深的人看来,并不算什么难事,只是一座又一座的山峰,接连不断、不知有多深多远。
慧真子口虽不说,心中却在发愁,白云岩不知在何处?难道真要把千里连绵的山峰都走遍不成?
蓦地里一声闷雷般的兽吼,只震得深山幽谷中一片回鸣。慧真子转头看去,峰侧一角,缓缓走出一只黄毛黑纹的大狮子,一只怪眼圆睁。仰首望着四人,沈霞琳心里害怕了,一把拉着童淑贞,问道:“姐姐,这老虎真大,它咬人吗?”
童淑贞笑道:“这不是老虎,是狮子,你怕吗?”
霞琳点点头道:“我有点怕,不过怕得不厉害,他要是来咬我们,我就打死它!”
这当儿,慧真子等四人,正停身在一个断崖突岩上,距崖底约有数十丈高,那巨狮注视四人一阵,伏身又一声大吼,猛地一跃,窜起来丈余高,快如闪电流星,扑到四人停身的突岩下面,慧真子暗运功力,蓄势以待,只要那巨狮一向突岩扑击,立即用劈空掌力打去,同时梦寰、霞琳、童淑珍都翻腕抽出背上长剑,联肩并立,三支剑在日光下耀眼欲眩。
那知巨狮到了突岩下面之后,忽又转过身子缓缓向来路扑去。慧真子心觉奇怪,因为这种百兽之王凶猛至极,性最嗜杀,既然发现了人,决无自动退走的道理。正自思索不解,忽闻高空里传来一声鹤唳,抬头看,云层下一点白影,似陨星飞泻而下,不大一会功夫,已可见鹤顶红冠,霞琳高兴地拍手叫道:“寰哥哥快看,那大白鹤又来了。”
巨鹤到距地百丈时,猛地双翅一展,贴着崖壁绕峰而去。奇怪的是鹤,狮去路相同,都隐没在右侧峰壁尽处。
慧真子心觉有异,凝神静听,果然那松啸声中夹杂一缕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