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箫》四
上官琦看完之后,随手放在一侧,心中暗暗想道:“听他箫声用来疗伤,乃未闻未见之事。我对音律之学,所知有限,万一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不但白费了他一番心血,对我也毫无补益。”一时间心中千绪万端,顿觉生机渺渺──
那中年妇人看他阅读来函,忽而展颜微笑,忽又锁眉沉思,心中甚感奇怪,忍不住问道:“那书信之上,说些什么,相公怎的忽喜忽忧?”
上官琦道:“他这书信要我听他箫声,自行疗治伤势。在下对音律之学,素不涉猎,只怕难以领会。”
中年妇人沉吟了一阵,说道:“小妇人幼年之时,除作针绣之外,挺偏爱竹箫,届时或能助相公一臂──”话至此处,倏然而断,凄凉地笑了笑,接道:“不过我已二十年没有吹过箫了,也许早已忘去啦!”
上官琦看她幽怨的神色,知她又勾起心中伤悲之事,豪壮地笑道:“一个人生死富贵,操之在天,能否听箫疗伤,也不放我心上。”
袁孝一直静站一侧,凝神听母亲和上官琦谈话,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来十分用心。
忽见他纵身一跃,穿出藤室,一到室外,似又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妈妈,我很快就回来啦!”这几句话虽然仍带有猿啸之音,但听来已清晰可辨。
上官琦微微一笑赞道:“此子聪明,不下于人。不过两日夜的工夫,他已能说清晰的人言了。”
那中年妇人脸上泛现出快慰的笑意,道:“小妇人眼下只有这一桩心愿,如能完成之后,纵然死在九泉之下,也瞑目含笑了。”
上官琦道:“夫人但请放心,在下如能疗好伤势,定把这位兄弟带出此处就是。”
两人谈话之间,那黑猿也醒了过来,望了两人几眼,出室而去。
上官琦看那黑猿满身伤势甚重,独自走了出去,心中甚是不忍,说道:“它身上伤痕尚未封口,不宜多所劳动,夫人也该劝劝它,要它多休息一下。”
中年妇人道:“它每次和那金猿相斗受伤归来,在家中休息一下,就不知到哪里去了。多则两天,少则一日,就可回来,但回来之后身上的伤痕,就完全好了,也不知它用的什么药物治疗。”
上官琦暗暗忖道:“有这等事,我如伤势能够疗好,必要追查出它用何等药物疗治好身上的伤势。想来那定然是一种十分难得的珍贵药物,如能采集一些带在身上,日后在江湖上,也好作救人之用。”
那妇人看他又呆呆地出神起来,悄然走到藤室门口,取火煮肉,上官琦也借机闭目养息。
过了不久,袁孝手捧着甚多水果回来,其中有着两枚朱果。
那水果之上,水迹未干,显然他在采得水果之后,放在山泉之中洗过。
那中年妇人端了煮好的山兔,送到上官琦身前说道:“相公请先吃一点兔肉,然后再吃些水果,好好养息一下精神,夜晚之中还要听那箫声疗伤。”
上官琦对他们相待之情甚是感激,暗中忖道:“自己一旦能疗好伤势之后,如何报答他们?”也不客气,取过兔肉食用起来。
此等新鲜山兔,肉味异常鲜美,上官琦一口气吃了半只,才放下手来。
袁孝对他,似是甚有好感,看他放下山兔,立时递上一枚朱果。
上官琦生平之中,未见过这等朱果,接过手来,不敢吃下。
袁孝看他拿着朱果,瞧来瞧去,不敢吃,似是甚感奇怪,走了过去启动口唇说道:“好吃,好吃。”他似是想到了自己这等词不达意之言,怕人听不明白,说完之后,又用手比划了一阵。
上官琦暗忖道:“我如不吃下这枚朱果,岂不是让人疑我多心么?”当下一口咬了下去。
只觉果汁甚甜,清凉可已其味之美,纵然明知是枚毒果,也将不自禁地吃下。他略一品尝,立时大口地吃了下去。
袁孝看他吃下了一枚朱果,立时又拿起一枚,送了过来。
那中年妇人倚壁而立,望着袁孝和上官琦相处的融洽之情,心中似甚高兴,望着两人不断微笑。
上官琦略一犹豫,又把一枚朱果吃下。
那中年妇人缓步走了过来,拉着袁孝,说道:“孝儿,你可知道前山几个金猿,为什么常和你父亲打架?”
袁孝突然双目一瞪,道:“我去把那几个金猿打死,以后就不会再和父亲打架了。”突然纵身一跃,直向室外窜去。
那中年妇人突然大声喝道:“孝儿回来!”喝声尖锐刺耳,似是用尽了全身气力。
但见人影一闪,疾奔而出的袁孝,突然又跃入室内。
那中年妇人喘息了两声道:“你要到哪里去?”
袁孝道:“我去把那几个金猿打死,免得它们再和父亲打架。”
中年妇人怒道:“我已再三告诉过你,不许帮你父亲打那金猿,难道你记不得么?”
袁孝缓缓跪下去,道:“孝儿以后不敢了。”
那中年妇人怒气渐消,扶起袁孝,回头望着上官琦道:“相公夜间还要听箫疗伤,现在该休息一下了。”也不待上官琦答话,又回过头来望着袁孝,道:“孝儿,我已经很久没出过这藤室了,背妈妈下去散散心吧!”
袁孝伏下身来,背上母亲,纵身跃出藤室。
上官琦看袁孝背着人,身手仍极矫捷,纵身出室,抓住一节树枝一荡,直向树下落去。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先天禀赋,实非常人所及,如再加以指点武功,成就实在不可限量。”
想了一阵,渐感困倦,闭目睡熟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忽闻箫声袅袅传入耳际,不禁心头一震,暗道:“糟啦!我音律之学本就不佳,又未从头听起,只怕更是难以听得懂了。”
赶忙凝神侧耳,静心听去。
他为了心意集中,仍然闭着双目。
但闻那箫声如怨如诉,吹得甚是凄凉。
上官琦听了一阵,忽然觉出不对,因这箫声柔弱无力,除了婉转凄凉之外,听来若断若续,发人悲思。
睁眼望去,只见那中年妇人手握一管新做的竹箫,坐在藤床边沿,不停品吹。那半猿半人的袁孝,坐在一边,听得似甚入神。
那中年妇人见他睁开眼来忽然停下,伸手抹去脸上泪痕,道:“相公醒来了?”
上官琦道:“早已醒来多时,听得夫人箫声感人,已闭目听了多时。”
那中年妇人摇摇头,脸泛红晕,微带忸怩地一笑,道:“忘啦!已经二十年没有品过洞箫了,吹来生硬得很,相公不要见笑才好。”
上官琦道:“夫人吹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