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霜衣》八八
林寒青目光转动,四面打量一阵,只见这寒潭距岸最近之处,也在三丈以上,估计自己轻功,决难一跃而过,中间又无借力之处,势非要落入潭水之中不可,不禁心头大急,道:“晚辈轻功还难跃渡,老前辈可否助晚辈一臂之力?”
周簧道:“潭水寒而不深,你涉水而过吧!”
林寒青暗暗想道:我生来怕水,如能涉水登岸,还会求你不成,心中抱怨,口中却接道:“晚辈不善泳术,老前辈只要投来一段枯枝,晚辈即可借水登岸。”
周簧心中奇怪,但却未再刁难,依言投来一段枯木。
林寒青站起身子,一提丹田真气,看准那枯木飘浮之处,纵身而起,脚尖一点枯木借力跃起,落在岸上。
其实以他轻功而论,虽难一跃登岸,但这区区三丈距离,借潭水浮力,一气而渡,实乃轻而易举之事,只因他生而对水怀有一种极深的畏惧,竟然不敢尝试。
只见周簧盘膝而坐,背靠一株老松之上,身侧放着一柄短剑。
林寒青一瞥之间,已看出那短剑绿鲨皮鞘,黄金渡口,正是六星塘中少在主皇甫岚,遣人相赠的六星塘“三宝刃”之一的参商剑。
在短剑旁边,堆放着他的衣服。
周簧头上包的白纱,已然解去,只见面颊上伤痕宛然,尚未全好,单是脸上伤痕,就不下三处之多!想他身上受伤之多,实是骇人听闻。
林寒青迅快的穿好衣服,缓缓说道:“多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周簧伸手取过身旁的参商剑,说道:“这柄剑可是令堂传交你的么?”
林寒青道:“是晚辈一个好友相赠。”
周簧一按把簧,拔出短剑,夜色中闪起一道寒芒,翻转两遍,瞧了一阵,说道:“缅铁合金铸成,虽不如前古神物,干将、莫邪一类利器,倒也是一柄难得的好剑,不知是何人所赠?”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庄主皇甫岚。”
周簧低声诵吟道:“皇甫岚!皇甫岚!此人的生相如何?年纪多大?”
林寒青道:“生像英俊,神情肃冷,年纪大不了晚辈几岁,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怎么,老前辈可识得他么?”
神判周簧道:“老夫这把年纪,交往的朋友,大都是甲子以上之人,晚一辈中的英雄人物,相识不多,但此剑形式虽然古雅,但鲨鞘剑把,分明新造,如若老夫的料断不错,此剑乃新近铸成,不致超过三十年──”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可是剑身奇短,铸剑如非剑术名家,决不致铸此短剑。”
林寒青道:“老前辈推断不错,那皇甫岚的武功,不在晚辈之下。”
周簧道:“但此剑决然非他手铸──”
微一停顿接道:“那六星塘中的老庄主可仍然健在人世么?”
林寒青道:“晚辈未得拜谒,但从六星塘属下人的口中,似还健在人间。”
周簧道:“你可知名字?”
林寒青摇头道:“这个晚辈就不知道了。”
周簧沉吟了一阵,突然挺身而起,自言自语的说道:“定然是他了。”
林寒青茫然说道:“是那一个?”
周簧道:“南疆一剑皇甫长风──”
脸上泛现出欢愉之色,接道:“如若他还健在人世,老夫──”忽然住目不言。
林寒青素来不喜多言,也未追问。
周簧缓缓接道:“老夫正感为难,是否该传你‘天龙八剑’,但如南疆一剑,还活在世上,就可以传授于你了。”
林寒青茫然问道:“老前辈传我‘天龙八剑’和南疆一剑有何关系?”
周簧道:“关系至大,如那南疆一剑不在人世,只让此绝艺随老夫永埋泉下了,老夫纵然传了你“天龙八剑”那也是毫无用处,唉!老夫会此剑术,但生平却从未施用对敌──”
林寒青听得大惑不解,道:“晚辈愚拙,不解老前辈言中玄机。”
神判周簧一拂胸前白髯,道:“昔年老夫和南疆一剑皇甫长风,本属好友,齐名江湖,那时年轻气盛,嫉恶如仇,凡是黑道上的人物,遇上了我们,其难得有一个逃出剑下,绿林中人,虽然记恨我们,但却是无可奈何,我们名头愈来愈大,结仇也愈来愈多,后来,受人挑拨,演出了一场火并之局──”
这位盛名卓著大侠,对往年之事,似是有着无比忏悔,说至此处,突的黯然一叹,仰脸望着夜空,默始了良久,才缓缓接道:“那一战,我们力拼了五百余合,战至力尽筋疲,但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林寒青想至一双好友,为名火并,不禁感慨丛生,接道:“盛名累人,古人诚不欺我,两位老前辈如非齐名江湖,别人纵然挑拨,也是无所借口了。”
周簧道:“盛名之争,也不过是个借口,其实芥蒂之心,早有成因。”
林寒青奇道:“又为什么?”
周簧道:“这件事老夫已深藏胸中数十年,从未告诉过人,除了皇甫长风和老夫之外,只有一人知道。”
林寒青道:“那人是谁?”
周簧道:“那人就是目前的皇甫夫人。”
林寒青啊了一声,道:“皇甫夫人──”
周簧道:“不错,皇甫夫人,唉!老夫大半生来,纵横江湖,所向无敌,武林之中,谁不羡慕老夫的盛名荣耀,可是有谁知我却是寂寞的渡过了这些几月,劳碌奔忙,管人闲事,只不过用以排遣这些痛苦时光,出生入死,聊慰愁怀而且。”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来,他有着这般沉深寂寞的痛苦,唉!别人仰慕他的威名,有如泰山北斗,谁知他心中竟是这般孤苦、幽凄,唉!寂寞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