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蝴蝶・剑》一三三
孟星魂道:“也没有人再见到过,车马和人都好像已突然凭空消失。”
老伯的瞳孔在收缩。
这件事是他多年前就已计划好的,他一直都认为绝不会再有差错。
现在他才发现,无论计划得多么好的事,实际行动时往往也会有令人完全出乎意外因变化发生。
就因为这种变化是谁也无法事先预料的得到的,所以谁也无法预先防止。
因为人毕竟不是神,并不能主宰一切。
就连神也不能!
神的旨意,也不是人人都遵守的。
一个人若能想到这一点,他对一件事的得失,就不会看得太严重了。
一个人的得失之心若淡些,活得也就会愉快得多。
过了很久,老伯才缓缓道:“你若会回到这里来等,律香川当然也一样。”
孟星魂道:“他绝不会自己来!”
老伯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第一,因为他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他现在很得意。”
“得意”这两个字很妙。
有时那是种恭维,有时是种讽刺,有时还包含着另外一些意思。
得意的人往往就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
因为一个人若是太得意,头脑就会变得不太清楚了。
这点老伯当然也懂得。
孟星魂道:“何况他最多也只不过觉得怀疑而已,绝不会想到井下还有秘密,就算派人守候在这里,也绝不会派出主力。”
老伯道,“这一点我也想到。”
孟星魂道:“还有第二点。”
老伯道:“哦?”
孟星魂道:“我敢断定他绝不会自己来找你,因为他已不必自己来。”
老伯道:“为什么?”
孟星魂笑了笑,说道:“因为他相信有个人会替他找到你。”
老伯动容道:“谁?那个人是谁?”
孟星魂道:“我!”
他说出这个字,的确使一个人吃了一惊,但吃惊的人并不是老伯,而是凤凤。
老伯眼睛里神色还最很平静,非但没有露出惊讶坏疑之色,甚至还彷佛有了一丝笑意。
凤凤忽然发现了这两个之间有一种很奇妙的感情,所以他们不但能互相了解也能互相信任。
她本来很不甘心就这样安安份份地坐在旁边的,可是她忽然觉得很疲倦,彷佛有种神秘的睡意正慢慢的往她脊椎里往上爬,已渐渐爬上她的头。
老伯和孟星魂的人影似已渐渐模糊,声音也似已渐渐遥远――
她拼命地想睁大眼睛,但眼皮却重得像铅块――
老伯道:“你到花园去过?”
孟星魂道:“我去的时候,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伯道:“所以你很快找到了那条地道。”
孟星魂道:“地道下还早已准备好了一条船!”
老伯道,“所以你就认为是他们故意让你来追踪我的。”
孟星魂道:“不错。”
老伯道:“他们没有暗中追踪你?”
孟星魂道:“没有人能在暗中追踪我!”
老伯道:“有没有人能令你说实话?”
孟星魂道:“有――”
这就是凤凤听到他说的最后一个字。
然后她就忽然睡着。
老伯这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她睡得真像是个孩子。”
孟星魂道:“她已不是孩子。”
老伯沉吟着,道:“是你想要她睡着的?”
孟星魂点点头。
在水井中,他用最轻的手法点了她背椎下的“睡穴”
老伯目中带着沉思的表情,深深道:“看来你并不信任她!”
孟星魂道:“你认为我应该信任她?”
老伯沉思着,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我这样的处境你也会信任她的。”他慢慢的,一字字接着道:“因为你已没有第二个可以信任的人。”
孟星魂道:“可是你――”
老伯打断了他的话道:“等你到了没有人信任时,才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可怕。”
孟星魂道:“所以你一定要找个人来信任?”
老伯道:“不错。”
孟星魂道:“为什么?”
老伯道:“那就像一个人忽然落入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只要有一根浮木漂过来,你就立刻会去紧紧抓它。就算你明知这根浮木并不能救你,你也会去紧紧抓住它。”
孟星魂道:“但是抓得再紧也没有用。”
老伯道:“虽然没有用,却至少可以使你觉得有种依靠。”
他笑了笑,笑得很苦涩,慢慢的接着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认为我这种想法很可笑,那也许只不过因为我已是个老人,老人的想法,年轻人通常会觉得很可笑。”
孟星魂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可笑过?”
老伯绝不可笑。
他可恨,可怕,有时甚至可怜。
但绝不可笑。
只有觉得他想法可笑的人,才真正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