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蝴蝶・剑》五三
就在十年前,他想吃一盘栗子鸡还是件非常困难的事。那时他每天只要能吃饱,已觉非常幸运。
他很小就已没有父母,一直都是跟着陆漫天长大,但一年中却难得见到他外舅一面。
他记得陆漫天每次回来时,不是行色匆匆,就是受了很重的伤,他一直不知道陆漫天在外面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直到他十二、三岁时,陆漫天将他送给老伯做书僮后,他才渐渐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他自己很快也加入他们这一行。
那并非因为他觉得这一行新奇刺激,而是因为他自信在这一行必能出人头地,他学得很快,而且工作时非常卖命。
他每天吃得到栗子鸡,并不容易,和这一段过程中的艰辛痛苦,他从来不愿对任何人说起。
但现用栗子鸡就摆在他面前,他却始终没有动过筷子。这是为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他心里也有种不祥的预兆,觉得自己的地位已开始动摇?觉得危险已迫在眉睫?觉得自己已很难再看到妻子?
现在已是黄昏,方刚和韩棠都还没有露面!
他们为什么还没来面,难道他们的计划己改变?
难道他们知道律香川在这里等着。
律香川确信韩棠绝不会再认得他,因为他已用一种波斯药将自己的脸染成蜡黄色还巧妙地点了一撇胡子。
这使他看来至少苍老了二十岁,而且就像是久病未愈。
他来的时候这里已有两桌客人,现在又陆续增加了三、四桌。
从他坐的地方望出去,进出大方客栈助每个人都绝不可能逃出他眼下。
大门口的灯笼已燃起。
律香川又要了壶酒,他知道自己无论要等多久,都得等下去。
他并不喜欢喝酒,他要酒只因为他非要不可,不喝酒的人,绝不可能一个人在这里坐这么久。
他更不愿等人,但也非等不可。
马车轻便而坚固。
拉车的是好马,赶车的是一流好手。
车马飞奔在路上,快得令人侧目。
陆漫天斜倚车厢里,慢慢的嗅着鼻烟,看来彷佛很悠闲,但手里的一双铁胆却不停的“叮当”直响。
老伯凝视着他,忽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知道陆漫天将铁胆捏得很快时,就必定是心事重重。
陆漫天只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又过了半晌,老伯也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漫天道:“哦?”
老伯道:“你是不是又想起了我们以前那段很不好过的日子?”
陆漫天叹了口气点点头。
老伯说的不错,以前那段日子的确不好过。
在那段日子里,他们几乎随时随刻都有生命的危险,他们无论在做什么,暗中都随时可能有一根箭飞来,贯穿他们咽喉。因为他们自己也时常这样对付别人。
老伯的眼睛发着光,又道:“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到辰州去对付言老大的时候。”
陆漫天当然记得,有很多事,他至死也不会忘记。
言老大是“排教”的老大,几乎完全垄断了长江上下游木排生意。
木排生意是件好生意,因为无论谁要将木材从长江上游运到下游,都得要言老大先点点头。
无论那种好生意都一定会令人眼红。
眼红的人虽多,却一直没有人敢动手。
言老大不但是“排教”的大阿哥,也是辰州言家拳的掌门人。
言家拳就是 尸拳。
江湖中有关“ 尸拳”和“排教”的传说,不但神秘,而且可怕,很多人都相信那并不是武功,而是种很神奇的法术。
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对抗法术。
老伯却决心要去试一试。
他们先约好言老大在八里外某个地方见面,让言老大确信他们在那里,然后他们就连夜赶到辰州,冲入言家,将言老大赤裸裸的从被窝里拉出来,用四根一尺长的铁钉钉在言家的大门上。
言老大至死只说了一切话,六个字:“你们来得好快!”
快!
快得出人意料之外,快得令人措手不及,无法抵抗!
这就是老伯行动的秘诀。
“快”这个字说来容易,但陆漫天一生中所见到,真正能做到这个字的人,却只有老伯一个!
只不过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他是不是还能那么快?
陆漫天目光显然带着几分忧郁。
老伯却在微笑,微笑着道:“那段日子虽不好过,但现在想起来却很有趣。”
陆漫天忽然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到汉阳去对付周大胡子的那次?”
那次他们随行动也快。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冲入了周大胡子的埋伏。
那次他们去时一共有十三个人,回来时却只剩下两个。
陆漫天回来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才能坐起来吃饭。
老伯缓缓道:“我当然记得,因为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决定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陆漫天道:“这次呢?”
老伯还是在笑,但表面看来已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