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蝴蝶・剑》三六
幸好袋里的银子还没有被搜走,正想雇辆空车,在车上好好的睡一觉,一觉醒来时,已到快活林。
他并不怕被人跟踪,因为他是凭着本事逃出来的,老伯就算已发觉他逃走,就算立刻派追赶,也绝没有这么快。
他觉得这次的逃亡实在精彩极了。
“他们居然以为我被灌醉了,居然一点也不防备就将我留在房子里,现在他们总该知道我的本事了吧!”
工于心计的人,往往也会很幼稚。
狡猾和成熟本就是两回事。
小何得意的几乎笑了。
还没有笑出,就看到一个人向他走过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壮大,如此精力充沛的人,连道路都像是几乎要被他踩碎,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
无论谁被这双眼瞧着,都定会觉得很不安。
小何嘴里咬下一块牛肉饼,却已忘了嚼。这人竟笔直走到他面前,瞪着他,一字字道:“我姓孙,叫孙剑!”
小何的脸色立刻变了,手里的肉和饼也掉了下来。
他已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了――若非对老伯心怀恶意,听到他的名字怎么惊慌失色?
“谁对老伯无礼,谁就得死!”
孙剑嘴角露出了狞笑。
小何已看出他目中的凶光,忽然跳起来,一只手反切孙剑的咽喉。
他武功本和孟星魂是同一路的,又狠、又准、又快。
这种武功一击之下,很少给别人留下还手的余地。
只可惜他还不够快。
要准容易,要狠也容易,但这“快”字却很难,很微妙,其相差几乎只是一瞬间,但这一瞬却往往可以决定生死。
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
谁也不敢认为自己是最快的,快,本无止境,你快,还有人比你更快,你就算现在最快,将来也必定还有人比你更快。
小何从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
现在他知道了。
孙剑没有闪避,挥拳就迎了上去,恰巧迎上了小何的手。
小何立刻听到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但却没有叫出声来,因为孙剑的另一只手已迎面痛击,封住他的嘴。
他满嘴牙立刻被打碎,鲜血却是从鼻子里标出来的,就像两根血箭。
***
路旁每个人都已被吓得呆如木鸡,面无人色。
谁也没有见过这么强,这么狠的角色,更没有见过如此刚猛威烈,却又如此直接简单的拳法。
大家都看得心神飞越,只有一个人心里却在偷偷的笑。
高老大想必也在偷偷地笑。
这里发生的每件事,都早已在她计算之中,她甚至不能不对自己佩服。
想到小何的遭遇,她虽也未免觉得有点遗憾。
但这种男人既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爱。
她决定尽快将他忘记,越快越好。
她本来心肠并没有这么硬的,但现在却发现,一个人要做事,要活得比别人强,就不能不将心肠硬下来,越硬越好。
欲望和财富对个人的作用,就好像醋对水一样,加了醋的水定会变酸,有了欲望和财富,一个人也就很快就会变了。
孙剑将小何重重摔在地上,就好像苦力摔下他身上的麻袋。
麻袋是立的,小何的脊椎已断成七截,整个人软得就像一只空麻袋。
老伯静静的瞧了瞧他的儿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律香川已不禁暗暗为孙剑担心,他知道老伯没有表情的时候,往往就是愤怒的时候。
孙剑面上却带着得意之色,道:“我已将这人抓回来了。”
老伯道:“你在那里找到他的?”
孙剑道:“路上。”
老伯道:“路上有很多人,你为什么不一个个全都抓回来?”
孙剑怔了怔,道,“我知道这人想害你,而且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老伯道:“你怎么知道?”
孙剑道:“有人告诉我。”
老伯道:“谁?”
孙剑将那张包着石头的纸递过去。
老伯看完了,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缓缓道:“我只问你,有谁从这里逃出去过没有?”
孙剑道:“没有。”
老伯道:“假如真有人从这里逃出去,会是个怎样的人?”
孙剑道:“当然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老伯道:“像那样厉害的角色,你有本事一拳将他击倒?”
孙剑怔住了。
他忽然发现小何实在不像是那么样厉害的角色。他忽然也发现自己受了别人利用。他只希望老伯痛骂他一顿,痛打他一顿,就像他小时候一样,这么他心里就会觉得舒服些。
但老伯却不再理他。
不理他,也是种惩罚,对他来说,这种惩罚比什么都难受。
老伯转向律香川,道:“他这件事做得虽愚蠢,但却不能说完全没有用。”
律香川闭着嘴。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谁都最好莫要插在他父子间说话。
何况他已明了老伯的用意。
老伯本就是在故意激怒孙剑。
孙剑在激怒时虽然丧失理智,但那种愤怒的力量就连老伯见了都不免暗自心惊,世上几乎很少有人能够抵抗那一种力量。
老伯这么做,定然是因为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事――
早上万鹏王送来了四口箱子。
四口箱子里装着一个活人,四个死人。
每一具尸体都已被毁得面目全非,但律香川还可认出他们是文虎、文豹、武老刀和完全赤裸,满身乌青的黛黛。
小武被装在黛黛的同一口箱子里,他虽然还活着,他身上每一处关节都已被捏碎。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死,要眼睁睁瞧着他的妻子被摧残侮辱。
打开箱子的时候,老伯就看到他的一双眼睛。
他眼珠子几乎都已完全凸出来,死鱼般瞪着老伯。
没有人能形容这双眼里所包含的悲痛与愤怒。
老伯一生中虽见过无数死人,但此刻还是觉得有一般寒意自足下升起,掌心也泌出了冷汗。
律香川更几乎忍不住要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