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小马》六一
他能够有今日这么样的奇功,当然也经过了一段艰苦辛酸的岁月。
蓝兰道:“可是他忽然厌倦了,他忽然发现一个人就算能练成天下无敌的功夫,有时反而会觉得更空虚寂寞。”
她的神情黯然,慢慢地接着道:“因为他没有家人的关怀,也没有朋友,他的武功练得越高,心里反而越痛苦。”
小马了解这种情感。
没有根的浪子们,都能了解这种情感。
若是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成败,成功岂非也会变得全无意义?
小马凝视着蓝兰,道:“你不关心他?”
蓝兰道:“我关心他,可是我也知道,他真正需要的安慰与关怀,绝不是我能给他的。”
小马道:“是他的父亲?”
蓝兰点点头。道:“只有他的父亲,才是他这一生中真正唯一敬爱的人,可是他的脾气实在太倔强,非但死也不肯承认这一点,而且总觉得自己是溜出来的,已没有脸再回去。”
卜战道:“我们都曾经下山去找过他。”
蓝兰道:“那几年他还未体会到亲情的可贵,所以一直避不见面,等他想回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你们的消息。”
――人世间岂非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否则人世中又怎么会有那许多因误会和矛盾造成的悲剧?
一点儿误会和矛盾,就可能造成永生无法弥补的悲剧。
这也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剧。
蓝兰道:“他救过我们蓝家一家人的性命,我当然不能看着他受苦,所以我就偷偷地替他写了很多封信,千方百计托人带到狼山上来,希望朱五太爷能派人下山去接他的儿子。”
卜战道:“我们为什么都不知道这回事?”
蓝兰叹息道:“那也许只因为我所托非人,使得这些信都落入一个恶贼的手里。”
她接着又道:“可是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我的信发出不久,狼山上就有人带来了朱五太爷的回音。”
卜战道:“什么回音?”
蓝兰道,“那个人叫宋三,看样子很诚恳,自称是朱五太爷的亲信。”
卜战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蓝兰道:“他这姓名当然是假的,只可惜我们以后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究竟是谁了。”
卜战道:“为什么?”
蓝兰道:“因为现在他连尸骨都已腐烂。”
她又补充着道:“他送来的是个密封的蜡丸,一定要朱云亲手剖开,因为蜡丸中藏着的是朱五太爷给他儿子的密函,绝不能让第三者看见。”
父子间当然有他们的秘密,这一点无论谁都不会怀疑。
蓝兰道:“想不到蜡丸中,却藏着是一股毒烟和三枚毒针。”
小马抢着问道:“朱云中了他的暗算?”
蓝兰苦笑道:“有谁能想得到亲父亲会暗算自己的儿子?幸好他真的是位不世出的武林奇才,居然能以内力将毒性逼出了大半。”
小马道:“宋三呢?”
蓝兰道:“宋三来的时候,已经中了剧毒,他刚想逃走时,毒性就已发作,不到片刻间,连骨带肉都已腐烂。”
小马握紧拳头,道:“好狠的人,好毒辣的手段。”
蓝兰道:“可是虎毒不食子,那时我们已想到,叫宋三送信来的,一定另有其人,他不愿让朱五太爷父子重逢,因为他知道朱云一回去,必将继承朱五太爷的霸业。”
她叹息着道:“我们同时还想到了另外更可怕的一点。”
小马道:“哪一点?”
蓝兰道:“这个人既然敢这么样做,朱五太爷纵然没有死,也必定病在垂危。”
卜战立刻同意,恨恨道:“朱五太爷惊才绝世,他若平安无恙,这个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这么样做的。”
蓝兰道:“父子关心,出于天性,到了这时候,朱云也不能再固执了。”
她又叹了口气,道:“可是我们也想到了,这个人既然敢暗算朱五太爷的独生子,在狼山上一定已有了可以左右一切的势力。如果我们就这么样闯上山来,非但一定见不到朱五太爷,也许反而害了他老人家。”
卜战替她补充,道:“因为那时你们还不能确定他的死活,朱云纵然功力绝世,毒性毕竟没有完全消除,出手时多少总要受到些影响的。”
蓝兰道:“可惜我们也不能再等下去,所以我们一定要另外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小马道:“所以你们想到了我。”
蓝兰点头道:“我们并不想欺骗你,只不过这件事实在太秘密,绝不能泄露一点消息。”
小马也叹了口气,点头道:“其实我也并没有怪你,这本来就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常无意冷冷道:“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小马道:“什么事?”
常无意道:“主使这件阴谋的究竟是谁?”
小马没有回答,蓝兰和卜战也没有,可是他们心里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狼君子”温良玉。
他本是朱五太爷的心腹左右,在这种紧要关头,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珠帘后的宝座下还有条秘道,刚才替朱五太爷说话的人,一定已从秘道中溜走了。
这个人是不是温良玉?他能逃到那里去7
“不管他逃到那里去,都逃不了的。”
“我们就算要追,也绝不能走这条秘道!”
“为什么?”
“以他的阴险和深沉,一定会在秘道中留下极厉害的埋伏。”卜战毕竟老谋深算,“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再因为激动而误了大事。”
大家都同意这一点,每个人都在等着朱云的决定。
只有小马没有等。他不愿再等,也不能再等。
他又冲了出去,蓝兰在后面追着他问:“你想去哪里?去干什么?”
小马道:“去干掉一个人。”
蓝兰道:“谁?”
小马道:“一个总是躲在面具后的人。”
蓝兰的眼睛里发出光,又道:“你认为他很可能就是温良玉?”
小马道:“是的。”
外面有光,太阳的光。阳光正照在湖水上。
九月十四,黄昏前。晴。
太阳已偏西,阳光照耀着湖水,再反射到那黄金的面具上。
“就是他?”
“是的。”小马很信心:“除了温良玉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朱云没有反应。
欢乐的事虽然通常都会令人疲倦,却还比不上悲伤。
一种真正的悲伤非但能令人心神麻痹,而且能令人的肉体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