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小马》四四
一个女人。
一个完全赤裸着的美丽女人。
她披散的头发柔美如丝缎,她光滑的躯体也柔美如丝缎。
她的乳房小巧玲珑而坚挺,她的腰胶纤细,双腿笔直。
这正是男人们梦想中的女人,一个只有在梦境中才能寻找到的女人。
但是对于小马来说,这个梦却是个噩梦。
有多少辛酸、甜蜜的往事?
多少永难忘怀的回忆?
多少欢聚?
多少寂寞?
他消沉堕落是为了谁?
――小琳。
他悲伤痛苦是为了谁?
――小琳。
他流浪天涯,是为了寻找谁?
――小琳。
小琳在哪里?
――小琳就在这里。
这个从鲜花中站起来的女人,这个已准备将自己奉献给太阳神的女人,就是他魂牵梦萦、铭心刻骨、永难忘怀的小琳。
小马的手冰冷,全身都已冰冷。
此时此刻,他心里是愤怒?
是悲伤?
是痛苦?
什么都不是。
此时此刻,他心里竟忽然变成了一片空白,他的灵魂,他的血,都彷佛一下子被抽光。
只有真正经历过悲痛和打击的人,才能了解他的这个感觉。
小琳呢?
她彷佛已完全没有感觉。
她痴痴地站在花舟上,痴痴地站在鲜花中,她的灵魂,她的血,好像已被抽光了。
早已被抽光了。
她在看着小马,却好像完全不认得这个人。
小马忽然大喊,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她听不见。
她已不是她自己,她已奉献给太阳神。
小马冲过去,跃入湖水中。
没有人阻拦。
花舟就在湖心,他用尽全身力气游过去,花舟却已到了另一方。
他再游过去,花舟已远了。
这花舟就像是梦中的花,风中的雾,水中的月,他能看见,却永远捉不住。
夕阳已消沉。
黑暗的夜,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笼罩大地,远山,湖水,都已沉没在黑暗中。
那刚才还在夕阳下发着光的太阳神使者,也已变成了一条黑暗的影子。
可是他仍在,仍在湖畔,冷冷地看着小马在湖水中挣扎、追逐、呼喊。
只可惜他的呼喊永无响应,他追逐的也彷佛是个永远追不上的幻影。
夜色更深,更黑暗。
湖水冰冷。
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刺痛,直刺入他的四肢,他的骨髓。
他沉了下去,沉入冰冷的湖水里。
没有水了,有火。
火焰在燃挠。
燃烧着的火焰闪动不熄,让人几乎很难张得开眼睛。
可是小马终于张开了眼睛。
火焰中彷佛也有一个人的影子,火焰又像是鲜花,人仍在花中。
“小琳,小琳。”
他想扑过去,扑向火焰。
――风蛾为什么要扑火?是因为它愚蠢?还是因为它宁死也要追求光明?
他想扑过去,可是他不能动,他的全身上下、手足四肢都已不能动。
幸好他还能看,还能听。
他第一个看见的人竟是老皮。
老皮站在火焰旁,笑嘻嘻地看着他。
也不知是因为火焰的闪动,还是因为他的眼花了,现在这个老皮,看来已不像他以前认得的那个老皮。
以前的老皮虽然皮厚,虽然赖皮,看起来却是个蛮象样的人,高大挺拔、像貌堂堂。
――一个人若是长得很不象样,怎么能够在外面冒充“神拳小诸葛”,怎么能在外面混吃混喝、招摇撞骗?
可是现在这个老皮样子却变了,竟变得有七八分像疯子、三分像白痴。
以前的老皮一向很讲究衣服,在这种“只重衣冠不重人”的社会里,要想做一个骗子,几件好行头是万万不可少的。
可是现在他居然只穿着条短裤。
小马看着他,心里又在想一件事――一拳打扁这个人的鼻子。
只可惜他连拳头都握不紧。
老皮忽然笑嘻嘻的问:“你看我怎么样?”
小马只能用一个字答复:“哼!”
老皮道:“可是我自己觉得好极了,简直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他笑起来很像白痴:“到了这里后,我才知道以前的日子都是白活的。”
小马道:“滚。”
老皮道:“你叫我滚我就滚。”
他居然真的往在地上一躺,居然真的滚走了。
看着他像野狗般在地上打滚,小马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总是他的朋友,现在这个人还能不能算是人?
再想到小琳,想到她很快就会遭到的事,小马更连心都碎了。
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呼喊,只因为他发现那太阳神的使者正在火焰后冷冷的看着他,道:“现在你还有两条路可走。”
小马只有听。
使者道:“如果你真心皈依我,现在还来得及;如果你想死,也方便得很。”
小马真的很想死。
他已救不了老皮,也救不了小琳,他恨不得能立刻投入火焰,让自己全身的骨骼血肉化作灰烬。
可是他又想起了丁喜的话。
丁喜是他的好朋友,是他的兄弟,丁喜一向被人认为是“聪明的丁喜”。
丁喜曾对他说:“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只有懦夫才会用死来解脱。”
“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有决心、有勇气,无论多艰苦困难的事,都一定有法子解决的。”
火焰中彷佛又出现了丁喜的笑脸,笑得那么讨人喜欢,又笑得那么坚强勇敢。
小马忽然道:“我不想死。”